古老的事物往往有古老的原因。放眼南域，没有哪个传承能在岁月的冲淘中平白无故的延续下来。
莫家世世代代恪守的原则只有守时。
守时意味着绝对的行动力。莫家不喜欢等待人，也不喜欢让人等待，这一点，就连最散漫的莫尘也很好的继承了下来。
从莫风雨三人走进莫府大门时算起，到大长老的右脚踏过主殿的门槛，再到所有参加族会的长老坐在主殿内的座位上，一炷香的时间刚好过去。
莫风云自然是坐在首座，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就算坐在他左侧的大长老走得再快也无法改变。
莫风雨坐在莫风云右侧，他将眼光扫向下方那些明明有话在口却又装作若然无事的族中长老，嘴中不自觉的发出了一道冷哼。第二炷香已经烧了一半，而除了他的这道冷哼外，整个主殿显得太过沉寂。
“难道你们召开族会就是为了来这里喝茶？。”
莫风雨的冷冷开口，想要打破这种沉寂。
下方的众位长老闻言张了张嘴，却仍是没有人开口。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有一名长老从座椅上站起身。
“敢问家主，听闻此次从剑宗那里获得的资源只有往年的七成，不知此事是假是真？”
这是一名较为年轻的长老，年龄大概三十余岁，他看向莫风云问道，不是质问也不是逼问，仿佛在问一件他本就该问的事。
这确实是一件该问的事。
但莫风云皱了皱眉，觉得他不该在今天问，也不该由他来问。
只是他若不问谁会来问呢？大长老既然召开了族会，有些话总是需要有人来问的，那些人老成精的老家伙自然不会轻易开口，莫风云粗略一想，由这位平日里最坚定支持自己的年轻长老来问倒确实是最合适的。
“是真。”
最终莫风云道，他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在他说完这句话，原本沉寂的众位长老却全都一瞬间沸腾起来。
“什么？怎会如此！？”
“我们的资源本就不够，如此一来让莫家的弟子如何修行？”
“难道剑宗已经弃莫家于不顾了吗？”
莫风云看着神情悲愤的各位长老，不知为何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端起了身旁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哼！”
又是一道冷哼传出，这道冷哼声比之前的更响亮，响亮到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响亮到所有沸腾都冷却下来。
莫风雨将目光扫向下方众人，而后又瞥向大长老，冷冷道：“你们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非要让家主说出为什么？”
众人没有回应，他神色中有了轻蔑，继续冷然道：“既然你们说不知道为什么，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们！”
“寒阳郡楚家送了个小子进剑宗，那小子拥有仙品命轮，不过十三岁已经有了洞体巅峰的修为，迈入凝神境也是指日可待。也就是说万剑宗马上就能有了一个十三岁的凝神境修士，而且这修士还拥有仙品命轮，最重要的是......这名修士是寒阳郡楚家送入剑宗，而不是我们莫郡莫家！”
“我这么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了吗？”
莫风雨一口气将话说完，冷然的脸上满是不屑。他并非对他口中的楚家天才不屑，仙品命轮之人万中挑一，任谁也不会对其不屑，他只是对下方那些虚假的悲愤感到不屑。
下方的众位老者显然是察觉到了莫风雨的不屑，所以他们略带尴尬的安静了下来，让殿内又再度回归到之前的沉寂。
“楚家的那名少年......是几纹命轮？”
半响后，之前起身的那名年轻长老问道，他语气中依然平静，但也依然真恳。
世人皆知人有凡、真、道、仙四命，但只有真正触及到修道之后才会清楚任何命轮都分一至九道灵纹，同样的命轮，灵纹越多则意味着天赋越高。
就像虽然很不想承认人分为三六九等，但修道一途确实有着这样的三六九等。
莫风雨闻言将目光转向他，收回了神色中的不屑。
这个问题很重要，若楚家的那名少年只是一至三纹那还好，若是九纹......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认真开口：“我不知道。”
众位长老闻言哑然，就是从踏入主殿起便一直未曾开口的大长老也眯了眯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下方的众位长老中有一人站了起来，他的年纪很大，脸上的沧桑仅次于大长老，正是数天前从莫风云的小院处萧然离去的那名老者。
“我们莫家也有仙命之人，而且......”
他没有去看莫风雨，而是看向坐在首座的莫风云，但不知为何，他终究是没有将话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为之沉默，就连莫风雨也沉默下来。
莫风云站起身，像数日前一样，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然后他看向众人，面对着众人的沉默，他想到了很多。
“这才是你们今天真正想说的吧......”他看向那名站着的老者，继续道：“二长老，你且坐下。数日前我说过会就此事给您一个答复，今日自然会给您一个答复。”
二长老看了看莫风云，没有坐下，他依然站着，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等待莫风云的答复。
莫风云见状没有再理会，他看着众人，平静道。
“我拒绝。”
“为什么......”二长老问道，他颤颤巍巍退坐到座椅上，神色中满是苦涩和不解。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难道所有人的意向都抵不过你一句我拒绝？还是说，整个莫家的未来对你而言是都不过是一场儿戏？”
一直未开口的大长老也问道，他看向莫风云，眼神中不是平日的和蔼，也不是端重，只剩下冷漠。
莫风云迎向大长老的目光，平静摇了摇头。
“我拒绝，并非是作为家主而说我拒绝，而是作为一个父亲说我拒绝。自己的孩子不喜欢做的事，父亲难道没有资格替他说一声拒绝吗？”
大长老沉默了半响，用手敲了敲拐杖的顶端。
“你拒绝的是莫家的前程。”
“莫家的前程凭什么需要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来背负呢？”
“他不只是一个少年，他是千百年来我莫家唯一一个拥有仙品命轮的少年。”
“那也是少年。”
“少年不背负，谁来背负？”
莫风云不再回答，他看向大长老，平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少见的锋芒，他拂袖一挥，浑身修为随着全然散发。
“呼......”
“咔......”
殿外风云变化，殿内所有茶杯桌椅化为碎末，数位修为较低的长老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大长老手中的那只拐杖从中间断裂，除了莫风雨和大长老外所有人皆面带惊惧。
“我来背负。”
莫风云道。
大长老没有说话，他弯腰将断裂的拐杖捡起来放在一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一头白发，略带着讶异。
“原来你已突破了桎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他沉吟了片刻，淡淡开口。
“你确实有了背负的资格，但你不能将莫家带向更远的地方。”
最后他道，将目光看向殿外，似乎想要看见他所说的那个地方的方向。
然后他没能看见那个方向，他看见一名面带散漫的少年，身穿白袍，不知何时站在了殿外，遮住了他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