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和尚,我的师父是高师父。
现在,我被阿香劫持着。
在琐事河边,阿香松开了架在我脖子上的刀。
她把刀藏在袖里,快步走上树干,顺手提起我的衣领,让我和她待在一根树枝上。
我不知这是为何,问她何不做个木筏渡过去。
琐事河水缓,师父曾弄了个木筏,渡过河水,去采摘什么果子酿酒,有时还给我一两个吃。说实话,那些果子酸酸甜甜的,一度让我很馋嘴,也想跑到河对岸摘那几个果子。可惜,师父说我年纪太小,容易掉河中央,就没有过河的念头了。
阿香说,王爷的人会来接我,我们约好了在今日黄昏相见。
王爷是什么?
阿香说,王爷是一种权力很大的人的称呼。
我问她,为什么她与权力很大的人有约定。
她说,那个权力很大的人想要这个酒瓶,就让她来找了。
黄昏的余晖下,阿香的脸很美,红红的,如同早晨朝阳照射的琐事河河水,扑打到她的脸上。
我看呆了,叶子挡住了她的脸,我稍稍拨开,她的脸便完整地透入我的心里。
阿香往后靠着树干,把脸隐藏在树荫造成的阴影里,说,不如你跟我走吧!
怎么了,不是和师父说好的到河对岸就回去吗?
阿香说,外面的世界早已沦为战场,这里迟早也是一样的下场,不如你随我去,离开这纷扰的人间。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声音颤颤的,却是很好听。
我不禁问她,那师父呢?师父又可以在何处安身呢?
阿香靠近来,手接近我的脸却没碰到,她的脸颊上多了一条晶莹的痕迹,她说,为什么我和她相公这么像呢?
她的相公?
她缓缓道出,她的相公是一位清官,但王爷想要除掉他,派她潜伏在她相公身边。后来相爱,她劝相公离开,相公没法舍弃他的老母亲,没听她的劝说。结为夫妻的当晚,她的相公就这样……
说着说着,竟抽噎起来,我因不太清楚人间世事,无从安慰她。手足无措地握住她的双手,也不了解这时要说什么,就这样沉默着。
徒儿,拿酒瓶啊!
师父的千里传音传到我的耳朵。
我犹豫不决。师父说,关乎天下苍生,你必须抉择!
一个酒瓶又怎会关乎天下苍生呢?
但师父的话总是对的,我……
阿香的头压在我的肩膀上,说,相公,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我……
阿香说,等她完成任务后,她就陪我浪迹天涯,那个王爷就不会再控制她了。
快拿啊,徒儿!酒瓶被心术不正的人拿了,就会给黎民百姓造成大难!
我……
阿香把酒瓶搭在我的手上,说,接我的人快来了,相公,你再也别想离开我了。
徒儿,取大义啊!
我……
我一手抓住酒瓶,把阿香推下了树。
阿香笑着说,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
耽……我握着酒瓶为她补充说。
她已然昏迷过去,听不到我说的话。
我望着即将隐没黑暗的夕阳,滑下了树,慢慢地走回不知寺。
每过几棵树,便忍不住回头,我对不起她,但我也不能对不起师父和师父口中的黎民百姓。
不小心撞到前面的树,抬头望,是师父。
身体往后仰去,我看到,师父的脸,陷进了黑夜的天空……
小和尚,你为何要推我而去……
阿香,我……
徒儿,你必须取大义……
师父,可是……
小和尚,你去死吧!
阿香,我……
徒儿别怕!
师父!
噗——
师父!
小和尚,快来受死吧!
阿香!
猛然睁眼,看到的是房间里的房梁,左手边是一个“佛”字的毡子。
你醒了?
我挺身坐起,低声说,师父,我……
师父伸手,把我的话压回喉咙里。他说,我未经世事,又属于青春年少期,自然容易动情。
他把酒瓶紧紧握于手中,说,师父本不会阻止我的,但阿香她,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再况且……师父他顿了一下,酒瓶有莫大玄机,不可被有邪念的人得到。
玄机?
师父沉吟一声,你若有用心学习,应记得我教过你,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我点头。
师父说,黄河本不叫黄河,叫大河,可后来,泥沙流入大河中,因而变黄浊,被称黄河。
有一年,黄河断流,偏偏又大旱,黄河沿岸百姓叫苦不迭,纷纷向天上神仙求雨。
神仙显灵了,自称九度,给师父一个酒瓶,嘱咐师父此酒瓶能为百姓解忧,倒下即可,若过多水,酒瓶也能容纳天下水,切记掌握力度。
于是,九度回去了,师父留了下来。
他的确为百姓解了忧患,帝君们却看上了那酒瓶,屡屡派人与师父交易。
师父想离开这纷扰乱世,竟发觉九度限制了他留在人间,再也离不开了。
愤怒之下,他倒下酒瓶,一天之内,天下被洪水淹没。
师父睥睨众生,再无理会之意。
师父停下了,说,饭菜快凉了,先吃饭吧。
我才觉得肚里空空,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便匆匆忙忙地跑去了。
师父在后面嘀咕,天下苍生余睥睨,谁知汝心铁似冰。
我扭头望去,师父倒了一口酒,眺望着窗外的明月。
吃完饭,师父说今天不用上晚课,让我回房好好休息。
其实,是师父更累吧。
我从食堂出来,一边走,一边猜测师父成为和尚的原因。不知不觉中,却走到了黄昏时的那棵树,树下有块石头,上面沾着的血迹刺痛了我的双目。
阿香她……
河沙上按有几排脚印,朝着河中的方向。
阿香,她,早已离开这里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事实上,谁能在其中解脱呢?且都困在其中罢了。
叹息一声,我为她挡了剑,也是使阿香受伤的人,我到底为了什么?
风吹拂我的双眼,让我疲惫,我爬到那棵树上坐着,盯着脸盆大小的月亮,月亮上的女子还好吗?
呜呜声由远至近地飞进我的耳朵,似愉悦,似委屈,似难以相忘。
天下苍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