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屋真暖火,炕上一张矮腿饭桌,桌上一大盘瓜子一把茶壶和茶碗。啊,这就是一个工人应有的家啊,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一个家呀!久违的家的味道!子文没再推让就脱了鞋上了炕,炕烧得真热,坐上去真舒坦。江霞说:“你先吃瓜子我去烧水,来了家连杯水也不喝怎么行?在我家就得听我的,不听不行,不用说是你,就是你们队长、林场的厂长来到我家就得听我的。”
子文磕着刚出锅的瓜子,虽说有点不好意思,但他此刻确实很留恋这家味十足的地方不愿马上离开。一会儿他听到外间刀板锅铲响动的声音,他急忙下地穿鞋到外间说:“姐,你给我拿上棉裤我回大房子。”江霞说:“棉裤还没缝好,今晚才能有功夫缝,吃完饭一会儿就成,等着。”子文忙说:“那我晚饭后再来拿。”江霞生气地说:“你真不像个闯关东的老乡样子,跟你说,我男人在山东老家和你是一个县的老乡,都打听好了,在老家相距不过十里八里,我也是跟你邻县的老乡。你认不认老乡?闯关东的人都知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用虚套。要走,棉裤你拿上叫别人缝去,你可真是!快回到炕上给我稳稳坐着,别惹大姐发火!”子文很无奈,心想:“怎么能随便吃人家的饭呢?碰上这么实在这么爽快的人,事到如此只好服从啦,以后不能随便到工人家里了。”
从外间屋里钻进一阵阵菜油葱花儿爆锅的香味,子文总在职工食堂吃大饼子和缺油少盐的土豆汤,闻着家庭饭菜的味道,口里也咽起唾沫来。不一会一小盆小鸡炖蘑菇,一盆猪大油酸菜端上炕桌,塑料筐里是黄灿灿的大碴子玉米面烙的锅贴,小碟盛着豆瓣酱和两段大葱,大海碗里热腾腾稠糊糊小米粥,这是一桌标准的东北工人家庭饭,久违了,温暖的家!
饭后子文又着急回大房子,江霞笑着说:“你还没留饭钱,一放饭碗就走?哪有这种道理?还没缝完棉裤,你干甚么来了就走,坐在炕头热乎地方烙烙你的屁股,我干活。”她出去关上门拉上窗帘回来坐在炕沿上,看着子文不自在的样子,轻轻叹息一下,看着子文的脸,幽幽地问:“想家吗?”子文点点头,又问:“在家有媳妇吗?”“……没,”“这么大的小伙子,听人说还很有文化,怎不快找个女人?跟大姐说,想不想女人?”
“……”
“念书的人还不如大老粗说话痛快,大姐给你开开窍。你听着,闯关东独身在外事事难,跑腿子跑腿子,没有女人没有家就栓不住跑腿子的腿。当年我十五岁随支边人员从山东来到关东当了工人,那时女工很少,男人们见到女人哪个不象馋猫一样,有的男人在林子里遇上女人就眼光发绿二话不说象狼一样把女人放倒干那事儿。我在十七岁那年就在森林被师兄按倒把我给弄了,事后他爬起来跪在地下给我磕头,鼻涕一把泪一把,用巴掌抽自己的脸,求我用树枝打他,可我还是到场里告了他,他被开除出场,他走的时候连工作服也脱下不要,背着小小行李卷边擦眼泪边走,一步三回头,那个痛苦难过的样子永远记在我心里抹不掉。师傅告诉我,他被师傅狠狠打了一顿,师傅也到林场党委为他讲情,可他对师傅说他是犯了法,他害了人是该判刑的,没逮他法办他就算宽大处理了他,他还说他对不起江霞,就是林场把事情压下不开除他,他也一定要走。
他走以后,我慢慢缓过劲来不再恨他,又渐渐后悔不该告他,男人嘛……”说到这里江霞伤感起来。(25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