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处妖精大杂院就是雪原。
广陵静悄悄,伊人悄悄静。
天地无语肃然,两人就如一个粗心的画家在广阔的画布上无意中落笔厾下的相依偎的两点,俄而,大自然这画家却又小心翼翼地把这作品细看欣赏,屏息端详。
没有声音,是不说话的默然,是迎接梦寐的静寂,或者是浅浅的呼吸在沆砀的冰床雪被上慵懒地翻翻身转息睡去。
王子诺双手包裹着朵布拉的双手,嘴里不停地呵着气,冷了凉了又暖了,但她还是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开。
他震悚地抖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是受了惊吓的目击者。
朵布拉的目光落在远处,灰蓝的眼瞳有些喜色。
“不要再匆匆离去了。”她低语了一句。
“哈?”
“不要再匆匆离去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些。
第一次踏上广陵,炎懿匆匆离去;第一次离开广陵,我们都走得太急;第二次踏上广陵,匆匆上路;第二次离开广陵,被带走得猝不及防;又一次看见广陵,匆匆带过;又一次来到广陵……
“看!那里下着雪。”
王子诺循着朵布拉的目光看去,依然是一片宁静的洁白,他说:“那只是你眼睛的错觉。”
“是真的有!”她说着伸出手,指尖感觉到冰凉又是炽热的感动!
“哦?哦。”他应答着,“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她接着道:
“上次离开匆匆,都还没来得及欣赏。这是第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在广陵,看雪……我从未见过大雪缤纷的样子——好美。”她的眼睛闪着光。
“你喜欢……我以后多陪你来。当我们老去,就找一个能看见雪的地方,那时候,我们还一起……”他说着说着突然又不说了。
朵布拉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是眼神中显然有找不到而表现出的失望。她的目光在躲闪着空白,却是为了看见更美丽的洁白——心中的雪白。无奈此处空寂,那方也如此。冷风如刀子般,吹起了头发,她的眼睛却不眨,像是个没有生命的人偶,可人偶不应该都是精致的吗?
朵布拉心虚地笑了,脸颊上不经意间流过一滴眼泪,但那张丑陋的脸很好地掩饰了——他没看见。她感到掌心一阵彻骨冰冷。
还在痴痴地笑着,是不是已经疯了?他是疯了,在她身边,他忘记了怎么开口说话,忘记了该怎么眨眼睛,甚至要忘记呼吸了。
或许,两个疯了的人也可做一对眷侣。白雪皑皑,这是一场无比华美的婚礼,没有太多的人出席,殿堂却大得没有边际。两人没有说一句我爱你,却像是——共度半生的老夫妻。
她说,这里的雪那么美,再冷也不怕。还有你在。雪很美,她喜欢这里。
她只说喜欢这里的雪,难道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如果雪到了别的地方,她还会留在这里吗?这里有什么美丽的东西值得她留下的呢?是什么东西?他想。如果有他在,她就在这里留下。如果他离开,她就随他走,是这样吗?
两人离去的身影依稀朦胧——在那双模糊的眼睛看来。
广陵的雪,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下,你却看见了;广陵的雪,总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消失,你却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