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橘红色的斜阳映在他眼中,他估摸着时间也找到了方向,便又如往日那样,准确地找到了猎物的位置。
其实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他出手,他也只不过是很好奇那个味道——能刺激他的味蕾,让他获得暂时地清醒,让他感觉得到自己还活着……他根本没有灵魂,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灵魂,他只是拥有了一具躯体,一具为了美好味道而苟且活下去的躯体。
“咯、咯……”这细微却又奇怪的声音絮絮叨叨的,是在求饶?可他的回应,只有他的双臂更加用力地勒紧。他强有力的双臂从猎物的背后紧紧地把它缠绕在怀中,直到它的骨头都碎裂了,不容任何的差错,直到它不再逃脱!
只用一只手,他轻易地穿过恐惧得瑟瑟发抖的生灵的胸膛……是鲜血,他贪婪地舔着残存的滋味,就是他想要的,让他不至于死去的那份希冀……
尸体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了。他抹抹嘴角的斑驳的血迹,满足得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空气中浮现出了一个幻化出来的头像——个高傲的妖孽,一抹厚重的刘海掩盖住了那妖孽的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目睹他得意的手下所干的一桩好事,只听见很沉稳的一句话:“干得漂亮”,便消失不见了。
然后,是“滴——”的一声,那么尖锐、那么长的一声,是从他心脏的位置发出来的。
他又陷入了恍惚,每一次暴食过后,又是分外的空虚。他等待着下一次任务,他一定要完成,不为别的,只为了——吃!
他步履蹒跚地走着,如同酩酊大醉的酒徒,可他知道,他想要的,就在……
“0124、0224……”是谁在说话,声调很高,好像唱歌一样婉转动听。可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声音,而是气味,在空气中隐隐约约,却剧烈地纠动着他的每一分感觉,好想要……
“0324、0424、0524、0624、0724、0824、0924……”他感觉到这气味,不过是几千多米远。
“1024、1124、1224、1324、1424……”灵敏的五官让他捕捉到的气味越来越清晰。
“1524、1624、1724、1824、1924、2024”一百米不到了,他已经看见了她的身影。
“2124、2224”他离她不过一步之遥。
“2324”他已站在她身后。
“0024!”她在最后一声念得特重,与此同时,他从背后,搂住了她!这分明就是死亡的拥抱!如同过往对待猎物般的,他试图粉碎她的身躯,可是——
“你是……女妖?!”他的声音中根本就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激动和惊喜。他勒紧了她,如果她不是女妖的话,骨骼早已粉碎。能让他驻足的也许是一些美妙的味道,但能让他稳稳地搂在怀里的,迄今为止只有她一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说话的声音好好听,丝毫没有装腔作调的故作卖弄,只是音色中有一种魅力,直直地钻进他的心中,深刻得使他过耳不忘。他似乎被这酥酥的声音勾引住了,放不开,却又得不到;放开她,万一找不回来怎么办?“不行!不行!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的!”“可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可以——吃掉她!”他的理智在吵架,不,他根本没有理智,他只是心里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不知道该把这东西搁置在哪里……
如果不是那次相遇,他们可能就是一个平面内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但当他抱住她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牵扯在了一起。他的过去,都是在随意地混日子,随随便便地对一切都无所谓——只要有任务需要他完成,只要他还能杀戮、暴食,他就满足、幸福了。他似乎很麻木,他的心在他的胸膛,一直在跳动,不曾停止过,可抱住她时,他愿意让心脏停止跳动,去感受,去触碰,那短暂却真实的欲望。他可以放弃他的身份、他的荣誉、他的一切……可对于她,他不会再放开,绝对,不会!
“颢俊辰可从来不会像现在这般优柔寡断。呵呵,哈哈哈哈……”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那笑声和她说话的声音竟是截然不同,那笑声中,有恐吓、有嘲弄、又有几分真意,有几分虚假。
他告诉自己:“我有的是时间,我不怕!”可在她惊悚的笑声中,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恣睢地闯入他的心中,他猛然感觉到一种实力的差距悬殊。他的手臂无力了,这是他第一次失手!原来,他的手也是会抖震的……
他发怔了。最想要的东西就在身边,而他居然不能得到!
她轻易挣脱了他松软的怀抱,回头谛视着他睖睁的样子,说道:“也许,你早该放开我。”她留下这一句话便一蹦一跳地向着不知何方向的地方走去,在她走过的地方,竟步步生花,花开四色,在脉脉斜晖中显得无比妖娆。
他怔怔地伫立在原地,晃过神时已看不见她在何方,他只好竭力地喊道:“你是谁?”
“烨瑾。”美好的声音盘旋在他的耳畔,只是那味道越来越稀薄,他真的怕了,如果他还有知觉的话,他一定记住了。“这个叫‘烨瑾’的女妖,她是谁?为什么在我记住她的味道时,她却离开了?”
他怅然向夕阳跌落处望去,他的视力确实不差,只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她回眸一笑,听不见她那不可一世的笑声,只见她嘴角那一抹笑意,醉了晚霞,暖了昏星,又匆匆消失在夕阳之中。
“原来,她是在没有方向地游荡,那么,总有一天,我们又再靠近了!我,无比期待那一天,相信你也一样吧,烨瑾。我好想——吃掉你!”他这样想着,踱步走过她走过的地方,看见那无比娇媚的花儿,他舍下自己高贵的身段,俯下身,一弯指捻起了一朵。
他把思念花放在鼻下一嗅,便感觉到心中的欲望前所未有地躁动。他剥下了一片花瓣,放入口中。“是她的味道……”他细细咀嚼,咽下。然后,他又把手中剩下的三色花瓣囫囵吞下,想这美妙的滋味穿肠而过,留在他心中的,只是一句——
得不到她,他不甘心!
即使是夕阳西下时,那光芒依然炫目。他举起手遮挡着阳光,眼光瞥见了右手小指上那个黑色的十字交叉,那么迷离、那么迷离……
暮色中,有两个向着不同方向渐行渐远的孤影。呵,以为这样就能走脱了吗?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纽带牵引着的命运之轮一旦触动,就不会停下来了。鞭策好的道路,无论怎么走,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抬头还能看见绿天,只要还有预言,他们注定会走到一起。他们都只是在没有方向的地方迷路的行者罢。
“夕阳之下,花开四色,回眸一笑,永生不忘。颢俊辰,我们还是相遇了。命运的齿轮,开始扭转,只因我们的那次相遇。”她呢喃着。
她叫烨瑾,是个女妖,也是个预言师。
此刻,她就这样伏在桌上回想着过去,因为她实在不想预知未来——那可怕的未来,她只能用美好的回忆去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