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B1048年(英文字母表示十亿年,B就表示第二十亿年。每十亿年称为一个天历度。所以这是第二个天历度下的第1048个年头),碗沙之星(一颗行星)的领主衡在举行完他心爱的妻子的哀悼大典后的晚上,连夜制成了一册书。书里完整地设置了这颗新行星上生存者的世界。他尽一切所能地规划。
第二天早上,侍官敲门唤衡,说有使者求见。衡的房间里没有回应。后来,侍官推开门,发现衡带笑趴在桌子上。已经断气了。桌上有一本书,旁边放着一个杯子,装的是没喝完的自杀用的酒。书摊开着,刚好写到最后一页,但只有一句话——我决定以你的名字命名这颗星,这个美好的世界就叫水采子吧。
天国的人尊从了衡的遗愿,以衡的妻子的名字——采子,来命名这个新的世界。水,则是采子最爱的东西。世界上的一切都如衡留下的书那样规划。
终于,他实现了自己一生的愿望。
终于,他实现了自己一生的愿望。
然而,后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的故事是天国的奇迹,成了一段佳话。
要知道,衡从一开始只是一个陪在皇子身边的书童。这个皇子还不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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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的名字叫凌。人长得英俊潇洒,对得起他的名字。自幼习武,武艺高强,剑术了得。他喜欢穿白袍。白袍身边佩有一把长剑,剑鞘纯黑色,上面纹有一条九次弯曲的龙。但是他最喜欢的是剑柄。剑柄是深银色的,上面很光滑。这把剑在衡来到皇宫之后就没出过鞘。之前有没有衡不知道。从剑古朴的外表上根本看不出皇子是个情种。善于捉摸人心,让身边的女子为之倾心。
千百种好,终究不是“太”的。他也只是个妃子和皇帝***愉后留下来的备胎。况且这个妃子的寝宫分在了角落,他连做备胎都和正胎隔了几个“情同手足”的阿哥。他的母亲为此心急如焚。他倒一点不在意,他唯一喜欢的,不唯二喜欢的就是舞剑和宴会。
对了,因为宴会上需要充分地展现才华才能吸引各千金的注意,他为了达到目的,就不得不进修。所以,他罗致了衡这么一位人才作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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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的身世就惨得多。这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的母亲地位贫寒,但是淳朴善良,长得很端正,身上充满着容易受人欺负的特征。衡没有名正言顺的父亲。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大户人家的儿子,把她身子骗了。骗完后,那个混蛋想给钱了事,她不依。也不是想奢求什么,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么一个不公的事实。混蛋怒了,要灭口。她在晚上逃了出来。走到荒郊,碰见一户人家。家主是一名教书的老先生,这个家就是私塾。老先生顺理成章地收留了她。不久她生下了一个儿子。从此母子二人隐姓埋名。母亲帮先生干活,服侍老先生一家几口。衡则呆家里,帮母亲一起干活。老先生十分仁慈,尽量地减少母子二人的工作量。衡在私塾的熏陶下慢慢显现出他的过人的天资,老先生也十分赞赏他的悟性,还允许他听课不去干活。母亲为此感到高兴。但好日子没多长,母亲劳累过度病逝了。临终前嘱托老先生照顾好衡,并且把衡的父亲的名字告诉了他。又过了不久,老先生的妻子也病逝了,他的儿子出门游历去了。老先生遂决定带上衡四处讲课授业。他们去过乡野,跨过冻死骨;到过京城,听过琵琶女哀叹,走遍了天国。衡在路上看尽了天国冷暖。他越来越觉得天国间的苦难根源都是这个不公平的社会。
他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又过了几年,老先生在第三次进京后遭到官办学校的排挤,被欺负。老先生不堪毒打,在一间破旅馆里病逝。临终前,他把衡的母亲交代的给他数了一遍。衡满含泪水,他眉头皱着,是恨在积聚,在拧绞。老先生闭上了眼,没有看他,仰对天空说道:“要想改变世界,首先就要改变自己。”衡没有说话。老先生又和他讲了些别的,第二天去世了。衡在谈话中得知了父亲的名字叫“励劫”。一个混蛋该有的名字。
衡安置了老先生的遗骸,不知道去哪好,就暂时留在了旅馆。
一天下午,京城大街上有人提着告示到处喊。招皇子的陪读书童。
衡跑去看,报名了。
面试的人有很多。但是另外的书童回答问题时都很生硬,死记硬背的语调让人难受。估计是被爸妈逼着过来的吧。
没有比行千里路更好的学习了。得益于数年的游学,衡不费力地获得了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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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钟爱这个书童。很有才,而且骨子里有一种对自己的不满,这一点让皇子尤其喜欢。他觉得有趣,觉得过瘾。他因此让衡形影不离地陪着他。经常带他去出席各种宴会。
皇子还喜欢拿他开玩笑。比如,叫来某位千金和他搭讪,或者用极其严肃的口吻命令他去和另一位千金聊天。
衡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他并不太恨皇子本人。他也发觉皇子不醉心于功名,读书只是为了让自己有才。这种读书为提升自己的修养,而非提升自己的阶级的想法,是衡所喜欢的。尽管有点畸形,因为男欢女爱好像不大算正经事。不过,也挺有趣的,至少不是常见的那些混蛋的大户人家的混蛋样子。
习惯着习惯着,两个人就熟了。这是一种微妙的关系。说不清,但是彼此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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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宴会。
衡在表演结束后就溜了出来,他知道接下来又是让人反感的交际。皇子会被要求讲一些话,在刻意与不刻意之间,巧妙地倾尽他的文采。千金们就会像水里的鱼看到饵料一样自动套上来,扎堆地抢吃那口鱼钩。
相似地位的人聚在一起,干些莫名其妙的傻事。
衡在宫中那么久,再加上之前的游学,已经熟悉这种与自己身份相去甚远的活动。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降临在他的身边表演,以驱逐他为目的;又或是他们本来就在某个世界里那样多姿多彩地生活着,自己闯了进来。
除非皇子开他玩笑,不然是没有哪位小姐愿意和他讲话的。连靠近一点都不愿意。
外面抬头就是月光。天国也有自己的月亮,具体的名字太复杂忘了。
月光下,有一位小姐在凭栏眺望。
能眺到哪呢?四处都是宫墙。她在眺望着更远的空气。看不清脸,天上没有电灯。但衡猜想她的眉是锁着的。只是直觉。
衡感到奇怪,因为让他那样直觉的依据在宫里是找不到的。这是一种看着下层生活的人才会有的直觉。
月光是白色的,栏杆的玉石是白色的,女子的纱裙也是白色的。三种白色都各有自己的忧愁。
小姐转过脸,意识到有人在看他。
衡担心起来了,这不是一个书童该做能做的。赶忙低下头,错过了她的脸。
地板也是白玉石。
皇子的讲话不知道何时结束了,现在只能听到宫内的喧闹。
“哟,采子小姐?”耳边是皇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