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且慢。”
这次的的声音变了,变得十分和气,就像邻家老爷爷在轻声说话一般。只是那其中非常自然又不可抗拒的语气还是让他停了下来。
这一次他看到了说话的那个人,就在他的旁边几米远处。
那是一个老人,盘腿坐在枯叶堆上,身上和头发中都有几片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枯叶。老人苍苍的白发很自然的垂落,他轻抚了一手长长的胡须,又从装有棋子的盒中拿出一枚棋子下在了身前的棋盘上。
这时陆川才看到老人的身前有一个棋盘。
棋盘很常见,那些茶馆里面都有,专供来喝茶的人下棋闲聊所用。陆川并不懂起,那棋下的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想到茶馆他才想起这里是森林,怎么会有一个老人在这里下棋?他是在跟自己下棋还是在跟别人下棋?老人对面有一个蒲团,蒲团已经快要被落下来的枯叶完全遮蔽住,仅剩一角枯草露出来。难道这个老人在这里待了很久?
陆川现在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他的惊讶,他实在很难想象到这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会相信会有一个老人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一个人下棋,而且一下就是好多天。
这时候,老人看了他一眼。老人的眼睛和所有老人一样,都很浑浊,浑浊得就像是一滩再也不会复苏的死水。人到了晚年,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事是老人们不能看透的了。那些浑浊的东西难道就不是每一名老人所经历过的人和事?谁又能懂老人们眼睛里的东西?
不过这个老人不同,他的眼睛不仅浑浊,在那死水之下陆川可以还像是可以看见几条明亮的鱼儿在游动。
“老人家唤我有何事?”陆川站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呵呵,难道我会吃人吗?”下棋老人笑着说,在老人笑的时候陆川也注意到了他的牙齿,根本没有一般老人该有的枯黄和残缺,那里很白就像是新生的牙齿一样。和他布满皱纹的脸完全是两个人应该拥有的东西,现在都出现在了一个人脸上。
“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在这偏远的地方居然会有我一个糟老头子在这里一个人下棋,所以你很害怕?“下棋老人仿佛知道陆川心里面的想法,替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下棋老人这时候突然叹了口气:“我在等一个人,可惜他没有来。”
“老人家,你在等谁?”陆川好奇道。
这次下棋老人没有回答他,非常落寞地摇了摇头。
“既然他没来,你来陪我下一盘棋可好?”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下棋,而且实不相瞒有人在追我,我得快点离开这里。哦,对了。老人家你也快点离开这里,那些人要是过来了说不定连你也不会放过?”
下棋老人这时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就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他大袖一挥:“来,你就坐在这,我说没事就没事。”
陆川其实心里还是挺忐忑的,老人说是这么在说,可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沈家的那些人每一个都不好惹,现在他们一老一小怎么看都不是别人的对手,他不知道老人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该你了。”
棋盘上本就有一幅没有下完的棋,下棋老人执了一枚黑子放到一处后说。
“老人家,我不会下棋。”他哪会这个,别说下了,就是看都看不懂。
老人反倒不在意地说:“无妨,你随便下。这下棋就和人一样。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谁才是正确的,你尽管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陆川索性就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时他忽然惊醒地问:“还未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下棋老人仔细想了想,想了一会没想起来,“我也忘记自己的姓名了。”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迷茫,这说明他的记忆还是清醒的,在名字这个事上陆川发现他不像是装的,也不像是故意不说给他听,就好像是真的忘记了。
他又问陆川叫什么。
“小子陆川,从小生活在沧州南面的一个靠海小镇上。”
“哦,陆川。来,下棋。”
陆川不懂棋,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子不能让对方的子围住这个道理,所以他只会按照自己觉得正确的地方走。几十个回合下来从最开始的几招臭棋到后来突然的一子直捣黄龙,把老人的黑子竟吃了几颗。这时候老人的兴趣更浓了。
森林里有一老一少在下棋,森林里还有一群人在谨慎慢行。
这群人就是张峰口中陈大人带队的人,张峰等人看到陈大人谨慎小心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大人,这森林真有这么恐怖?”
“这世上很多恐怖的东西其实并不恐怖,真正恐怖的是人。”陈大人意有所指地说。
听到陈大人这么说,张峰仔细看了一下周围,他只能感觉到这里面确实比外头凉爽了许多,其它地方看起来和别的森林也没有什么区别,可陈大人为何要这么说?难道他想放走那小子?张峰忽然非常后怕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怕的不是陈大人敢私自做主,而是怕自己一时口快把这个想法说出来,那他的小命就难保了。
和张峰不同的是,陈大人越往里走,心里越压抑。他原先的期待此刻彻底化为了烦躁,难道是那个人不想见自己?他看了看后面的手下,当看到张峰脸上讨好的目光时心中说不出的厌恶。
“你们在这等我,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陈大人,这恐怕有些...”张峰有些犹豫,他后面的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打住了。
陈大人腰间的刀已经出鞘,就在一瞬间,张峰觉得自己被一只来自寒夜里饥饿已久的狼给盯住了,他甚至认为只要自己再说一个字,那只狼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咬断他的脖子,所以他后面的两个字没有说出来。
被锁定的错觉消失后,张峰的后背脸上出现了一层豆大如点的暴汗。
“往后退一百米,没有陈大人的命令不准前进。”
“是!”
陈大人纵横武道界十余年,他手中的刀不知已杀过多少人,大概已有几千?还是上万?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年他杀了很多人,有怀着孩子的妇女跪在他的脚下的时候他没有心软,有时日无多的老妪抱着他的腿求他放过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心软。他知道,在这个看着太平的世上心软是对自己最残忍的的事。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只是沈家十三刀的第五刀。
“呵呵,有客人来访,请坐。”一局棋下完,老人收回目光投向附近一颗树的阴影处。
有人来了?陆川心中一惊,霎时他就想到了追他的那些人,他有些暗自恼怒。那些人的目的就是他,刚才下棋这事他给忘了。
阴影处果然传出来一道声音,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话有点冷:“没座如何坐?”
“席地而坐。”老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就是身为前辈该有的待客之道吗?”阴影处的人走了出来,全身上下的衣服都由黑金色组成,方才陆川看的很清楚,那人不是从树后面走出来的,是直接从阴影处显露出来。就像那里有阵黑色的雾,现在雾散了,人,自然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