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在拐角处消失，挽悦望向脚边的人——一身更破旧的藏蓝色太监服，平淡地说道：“走了，起来吧。”
别以为她没看见刚刚他在地上微微动了几下，现在还装死。挽悦心想。
她闲得没事干扔出去点碎银子不过是她钱财的一小部分，至于地上这人是否领情可就不关她的事了。刚巧可以问个路再赶紧回去。
地上的人好像听见了，缓缓起身。
挽悦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等他站直了，发现这个小太监竟然比自己高大半个头。他满脸污泥，头发凌乱，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仿佛能看入人心底的黑瞳闪着特别的光芒。
挽悦歪了歪头，发现他五官立体，虽然脸色污黑，倒是比那一帮人像样多了。
“多谢。”他语调低沉，只望了挽悦一眼便要离开。
“哎，”挽悦看见他裤子上破开的洞里血肉模糊，一撇嘴，想起自己怀里的两个油饼便叫住他，“我救了你，你就这样走了。”语调毫无波澜，显然没有对他怎么回答放在心上。
像他这种底层的小人物，挽悦一边从怀里摸出油纸一边想，人穷志短，哪懂什么救不救。
他默默站住，用一双黑瞳盯住挽悦，似在询问。
这眸子倒是特别亮呢。挽悦愉快地想。倒是没救了一个猥琐的人。
“我吃不下的，给你吧。”她快速打开油纸，拿出一个来塞到他手上，发现他手上划有好多道伤口。
他的目光似有几分凝住，愣愣地继续盯着挽悦，使得挽悦不禁皱眉。
“快点吃，”她催促道，把手拿回来把另一个油饼举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大口，然后含糊地说，“我说你这偷盗技术也得提高点，不行以后就别去偷了，饿着也比挨一顿揍强。”
他垂眸看着巴掌大的油饼，又望了一眼刚刚碰过他手的白皙的小手，也像挽悦似的拿起来咬了一大口。
“嗯不错。”耳边传来属于女孩子的不怎么清楚的声音。
就这样，挽悦和这个不认识的小太监比赛似的一眨眼就把饼都吃了，开始费力咽下。
顿时饱腹感变强的挽悦弯了弯眉眼，看着又默不作声的小太监问道：“你知道守心殿怎么走吗？”
“直走第二个路口右拐，再在第三个路口左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边，倒是有几分让人心动。
“嗯谢谢。”挽悦不再多说，生怕自己忘掉，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此时夕阳已经彻底消失，光辉也随之消散，只有天边的几抹泛着淡紫色的晚霞还存留着，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
他无声地看着女孩子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悄然从反方向离开。
等到杨挽悦好不容易找到守心殿的后门时，听到还有几个零散宫女站在院子里。
她轻吐出一口气，恢复到淡然无波的面容，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屋子走去。
“哟，这不是快要去伺候高位主子的翠屏姐姐吗。”走到院子的一半，一道高声调的嗓音刺入挽悦的耳朵。
挽悦站住，快速吸了一口气，缓缓侧目，脸上扬起纯洁无害的微笑。
“哦，是纯妹妹啊，”她望着几步远处那张清丽的面孔，面上又呈现出疑惑的神色，“可，你这是在说谁啊？”
段纯的身后有两个她所谓的“好姐妹”，站在她的两侧为她增加气势。
“翠屏姐姐，别装了，我今天可是听姚嬤嬤她们议论，你将来可是要当一等宫女的命啊。”还有些青涩的女子嗓音再一次响起。
“是啊纯儿，没想到一个小偷竟然还能当一等的大宫女。”旁边一个叫卓儿的女孩接住段纯的话，大声说道。
挽悦在黑暗的掩盖下微微低头，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自己一直低调内敛行事，要不是自己倒霉，同屋的段纯也不可能把自己视为眼中钉。
这段纯同挽悦一样也是十三岁，是原先段尚书的庶出小姐。后来段家还有京城其他几家高官被查出贪污受贿，还被查出不少，于是几个官员被革了职发配边疆。
段家自然没落，更不用说是段纯这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但是，她仗着在生母娘家有个做昭仪的表姐，依然顽强地有着强烈的优越感。
杨挽悦和她的纠葛是由于段纯在挽悦的抽屉里发现了自己的碧玉珠花。
挽悦表示自己很无辜。
那抽屉不像柜子，是没有锁的，平常她只是在里面放一点生活用品，无缘无故被劈头盖脸骂成了贼，她非常无语。
想到那天段纯一脸狰狞地要和她理论，挽悦不禁一阵头疼——
她真的是非常怕麻烦。
好在后来云初出面，坚信挽悦是清白的，过来调节的张嬷嬷也只是把段纯调去了另一间屋，别的什么也没说。
这可是挽悦一直柔弱处事的功劳啊！
杨挽悦本来面貌气质出众，纵使掩盖得当，但若是被盯上了，这一点就暴露无疑。段纯便开始极为地嫉妒她。
“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淡漠的月光下，面容姣好的女子垂眸柔声道，几缕乌黑柔顺的发丝垂在脸颊两旁。纵使身着简朴，却更加让人觉得她有种恬静的气质。
“纯妹妹，”女子突然抬眸直视面前的人，堵住了正要发难的三张嘴，“我真的没有拿你的珠花，定是别人不小心放进我抽屉里的，真的不是我。”
面上显出了几分急迫。
这个“见面就解释堵住他人嘴巴”的方法是很好用的。在挽悦那双墨瞳的深深注视下，段纯一掐手中的帕子。
“你放心，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走。”张扬的声音响起后飘远，段纯三人扭着腰离开。
挽悦轻轻叹了口气，依旧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向前走。
她明白是屋内有人陷害了自己。不管是真心想拿那珠花也好，看她不爽也好，杨挽悦真的都不在乎。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更不怕去失去什么了。
当你什么都不拥有，孑然一身，你又能再失去什么呢？
“一等宫女吗，”她微蹙眉心。近身伺候人的活儿她还真不愿干，或许段纯的威胁对她而言是个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