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交的平行线
“等到我20岁那年,我从英国回来,香港却早就变了模样。
繁华的街道,越来越国际化的都市,还有音乐。
整个香港乐坛开始兴起,街上随处可见背着吉他行走的band仔。
从看到那些吉他的那一刻起,我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邀请我回香港,又为什么让我来画这幅不知道有何意义的封面图。
要知道,我只是个法律系的学生。只不过业余画画而已。”
“小璃,你终于到了!不是说昨天就到的吗?怎么中午才办checkin。”对面说话的人,是妈妈在香港的好友,赵寂阿姨。
“唉,阿姨,我也没办法咯,你知道现在的飞机……对了,这一次是哪个杂志社邀请?怎么稿费才这么点你还这么要求我过来?”我撇了撇嘴,“虽然我不是这个专业的,但是说实话近几年也算小有名气了……”
在从小熟识的阿姨面前永远是一个小女孩子,自私地带点私心,什么也不用顾忌的讲话。
“哟哟哟,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这个。这一次啊,阿姨保证你不会拒绝。”阿姨笑着,“来,我帮你拿,怎么这么多零零落落的东西。”
“是画板来的,哎哟阿姨,到底是画什么嘛。”我好奇的央求阿姨告诉我。
“是……band咯,就是乐队。”阿姨一边打开车,一边说着看看我惊喜地表情,“怎么样,喜欢吧。”
“wow,cool!中国现在也有band!”我跳进车里,“快带我去看看那些band仔是不是和美国的一样疯狂!”
“小丫头你还是像你妈妈,心急的。好啦,一会就到。”
我望望十年多第一次回来的祖国,然后看阿姨停在了一家琴行门口。“Tomlee,哎?这个,是个人名吧。”
“小丫头,到了!”阿姨停了车,“阿姨还有事,你自己去吧,记住就找这个李先生。”
“好,我可以handle,谢谢阿姨!”
“哎,家驹啊,不是我说你啊,你们beyond,这人怎么都凑不齐的。零零落落的,你们平时难道都没电话的吗?”进门就听见李先生带着点无奈的声音,对着一个带着红色眼镜的男孩说着。
男孩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仔细打量着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可是想不起来。
于是我轻轻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李先生……我是辛璃,Cecelia.xin.我阿姨……”
“辛小姐啊,哎哟远道而来,听说好久没回国了吧,这次为什么回来?”李先生转头对我说。
“哦,我在香港大学有交流项目,所以就回来了,正好阿姨说,这边需要我画画,所以就抽个空过来了。”我解释道,然后把画板放在旁边的桌上,“李先生,一会在哪?”
“在那边房间里,哎可是这群不靠谱的家伙人都没来齐。”李先生叹了口气,“哎麻烦你再等等吧。”
我刚想开口说没事,那个带红色眼镜的男孩子却突然插话,“辛璃……你以前是否住在苏屋屯过?就是好久以前,大约十年了。”
他这么问,我这才想起来他是谁,家驹,这名字难怪这么耳熟。
“是的,家驹,黄家驹对吗?”我带些兴奋的叫着,“哇没想到在这里都可以碰到旧相识,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谈不上怎么样吧,不像你咯,学艺术都在香港大学学,最高学府的。我们band仔嘛,都是自己琢磨,不然还能怎么样。”
“家驹你搞错了,我不是学艺术的,我后来学了法律。”我笑他,“是不是又想起来我小时候练琴的场景。”
“是啊,你妈妈好凶,还有你老师。怎么会用戒尺打女仔啊……”他耸了耸肩,“我们家都是爸妈打我们男孩子。”
“那是你太顽皮!打碎我们家玻璃的是不是你们哈哈哈。”
“没啦,是陈齐他们……”他带着点被戳穿往事的无奈。
“对了你后来为什么没来送我,我等了你好久。”辛璃开玩笑地说,“是不是野别的地方了彻底忘了这件事情吧。”
“没有啊,哎,这事情说来话长了……”他刚想同我讲事情原委,结果李先生走过来,“家驹,你再找个人吧,我估计william今日根本不在尖沙嘴啊。”
“好吧……william不生气嘛?”
“谁让他迟到!”
“我叫家强来,其他人呢?”
“都在里面了,辛小姐,请。”李先生把侧边的门打开,里面是一间很空旷的排练室,坐了大概两三个男孩子,都20岁左右吧,高声谈论着吉他的技巧。
“hey,阿wing,ken仔,你们都在啊。”家驹跟那些男孩打招呼。
“喂喂你们看到美女也不招呼一下,太过分了吧你们。”李先生半笑半骂地说,“辛璃,是我老朋友的女儿,这次过来配合我们店里做宣传啦,叫你们过来帮你们画点海报什么。”
“知架知架……”
“喂,不会要我们保持不动吧?这不是要命吗?”
她微微一笑,看着他们,“不用不用,你们练习你们的,我画我的,可以吗?”
“那就好,不过我们可能有点吵。嘿,家强来了,让他今天也练习?”
“嗯……今天william不在咯,不然只有一把吉他了。”家驹说着拿起乐器。
她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们到底有多吵,于是坐下,拿起颜料和彩笔。
“那我就画抽象画咯,反正你们也都在动,素描是没办法了。”
“好……我们无所谓。”家驹随口答了,看了眼李先生,李先生轻轻点头,然后带上了门。
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接通了音响,就单单是共振就让人耳膜不适。而辛璃却只是那样,静静地,拿起这个颜色,涂抹后放下,再拿起那个颜色。
而练习中的他们,出乎意料地半点玩闹的意思。从死亡金属,到爵士和蓝调,都是些同时期或者早一些时候国外最流行的曲子。在练习间隙他们有偶尔的互相责骂或者嘲笑,好似旁人都是错的,只自己是对的。也或者是互相的指导,这个音似乎是长调,那根音好似你读错谱。如此种种,午后的时光便觉得飞逝。
而她,在一番精心修饰后放下了颜料,画板上的他们,颜色用的都是对冲的,择的都是最鲜艳的。而她却没有走开,而是拿一根炭笔再轻轻涂抹。
只是在习作本上的小小练习,她画完便合上了本子,似乎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唇边却带了一丝笑意。
一抹促狭的笑意。
“小璃,ok了哦,这边真的好吵你不介意吗?”李先生走进来,看着画板上色调鲜明的人物,连连称赞,“不愧是小赵介绍的人,功底确实不一般,人也乖巧懂事。哪像这班臭小子。”
辛璃望向正弹奏的人儿们,轻轻一笑,“哎哟叔叔,原谅他们啦,在usa也好多人这样的,这是潮流。”
李先生听得这话,不禁也莞尔。辛璃将画板上的画取下来交给李先生,然后自顾自地又翻开一页素描纸。
寥寥几笔,一个活灵活现的面庞呈现。“小璃,你在画我啊,哈哈,调皮。”
这时,那边音乐声停了,几个少年闻声跳过来,“哇这是lee啊,不对不对,画的太靓了,这边应该胖一点。”
“对对对,这边给他点上一颗美人痣哈哈哈。”
“你们闹够了没有,真是,辛小姐,你一会怎么回去?”
“啊?哈哈,我不回去啊,我在尖沙嘴这边逛逛就好了,没事没事,你们忙吧。”
“那你先逛,我们晚上请你吃晚餐。”家驹说着,向兄弟们使了个眼色。
可他的这班兄弟,可完完全全不是好队友,“哇家驹,你女朋友晚上不是还在等你吗?”
“对啊,在等你回家吃饭哦。”
“喂……小璃别信他们。”家驹无奈的叫着。
“知架了,你们一班人!”辛璃边说着便走出去,“晚上六点,凤阁,我请客。”
“哇!好啊!”一帮大男孩兴奋的叫着,美女做东的饭局,真的是千载难逢。
辛璃走在街上,她在努力回忆自己小的时候这里的样子。无奈她早已想不起来,或许有点残缺的记忆,那也只是琴谱和那根小小的落下来清脆声响的木棍。
想想她就笑了,若不是老师这样仔细的逼着她,她又何来今日的音乐修养。只是当年那个只会打破自家窗子总被妈妈唤做赤佬的人,却也早已将音乐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无奈的笑笑,大概很多东西还是天赋吧。
辛璃抬头望望香港的街道,而这次的交流机会也给了她一个重拾记忆的机会。可她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和这座带着些传统的城市融合。在国外的这么多年里,说的过分些,她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是个黑发黑眸的中国人了。
但是,显然她很享受这个,重返故乡的机会。
在红绿灯前停下的她张开双臂,双手像天伸去,似是在放松一下午为了绘画而紧绷的神经,也像是,在拥抱这片天空。
香港,你好。
初升的暮色里,辛璃踏着约定的时间到了餐厅。她并没有如期看到家驹,好似早已料到般的笑笑,只吩咐服务员开一间包厢。
那群爱笑爱说话的年轻人,若是坐在大厅里,后果不堪设想。
当分针又绕过近半圈的时候,辛璃已经用手指在桌上敲出了节奏。这时门被推开,来人低着头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巾擦着汗。
辛璃抬头看到他的时候,不禁扑哧一下笑了,“家驹,你搞乜啊,干什么把头发梳得这个样子,像汉奸一样…….”
看到那群band仔突然改头换面“改邪归正”的样子,辛璃有些惊讶,但也有一点点小小感动:他们这么重视与她的约会。
“小璃啊,sorry啊,都是家强啊…….他实在是太磨蹭了啊.......”辛璃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子让家驹落座,家驹边笑边抱怨着。
“喂,哥!有乜搞错,关我什么事,都是你好吗?谁让你非要去弄头发.....“
“哎你闭嘴啦!”
“家驹,家强可不给你面子啊哈哈哈,回去打他。”家驹身边的男孩说着。
“家驹,这是你弟弟咯?啊小时候见过,不过小时候好胖!”辛璃打趣着说,“这些是?”
“哦,这是邓炜谦,乌林,这是李荣潮,那是阿荣,叶世荣,还有那个,邓建明啦,太极的,呐这个就是ken仔啦,一起玩的。”家驹随意的指着席上的人,介绍着。
“这么多名字我哪里记得住,回头都把联系方式写下!大家都是好朋友啦,虽然我不会吉他不夹band,但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同美国一样,自由,open。”辛璃感叹道。
“小璃啊,cece?”乌林带着一脸促狭的笑意问道,“唉你一个美国身份的人,怎么会跟家驹认识哦。”
“因为我小时候也住屋村啊哈哈,苏屋村咯,跟家驹是邻居咯。”辛璃看了家驹一眼笑笑,“不要多想哎.......”
“哈哈哈哈,瞎说小璃明明是我女朋友。”家驹开玩笑着说,“你们一群人,不要动邪念啊。”
“wow,家驹福气好啊。小璃我跟你说家驹有好多好多女朋友,wow虽然都没你漂亮,但真的好多,不信我给你翻他bp机。”被唤作阿wing的人作势要抢家驹别在裤子上的bp机。
“喂!你们不要胡说啊!”家驹笑着打还回去。
“是你胡说在先咯。”辛璃喝了口饮料,替他的兄弟们还嘴。
“wowwowwow,家驹你玩砸咯!”
辛璃吩咐服务员拿了啤酒,点了几个大家都爱吃的菜,然后便起身,端着斟满酒的杯子,说了一句,“cheers!”
所有人站起身,“cheers!”
这香港的夜啊,略微带些温暖,带些欢迎的姿态,拥抱着久别的离人。
返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