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我都要死了,我一死,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总该回去看看。”
“你的身世我也曾与你说过,你家的那些长辈们,总不至于不认你。”
鲁历一百三十四年春,陆国边境的某个荒山中的草庐内,一个少年和一个老者相对坐在庐中的蒲团上,彼此交谈。
老者头戴高冠,身着紫袍,面目威严;少年则穿着黑衣,皮肤白皙,面目清秀。
少年盯着老者,冷笑道:“十三年前你就和我说过这话,现在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者微笑:“十三年前你才五岁,我要是那时就死了,没有我把你拉扯大,你还能活到现在?”
少年大怒:“这十三年洗衣劈柴生火做饭扫地铺床哪样不是我干的?我替你做牛做马十几年,现在想赶我走,没门!”
老者依旧微笑:“没得商量?”
少年冷笑。
老者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给你工钱就是了。”老者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从容递到少年面前道:“十两!”
少年瞟了一眼银子,冷笑不止。
老者皱眉,将手中的银子放在蒲团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一锭更大的银子,道:“五十两!这回可不少了!”
少年不语。
老者颤颤巍巍地再次将手伸入怀中,咬牙将一张银票掏出来,随后道:“一百两,爱要不要,拿了钱明天赶紧滚下山去,这可是我老人家的棺材本,现在全给你这不孝弟子啦!”
少年微笑着将银票银子放入怀中,起身向满脸心疼的老者行了一礼,道:“明天弟子就滚下山去,绝不耽搁。”
老者不耐烦地摆摆手,连声道:“滚滚滚!”
第二日,春雷隆隆,春雨沥沥,春花恹恹,春草青青。荒山庐外的少年,背着硕大的行囊,撑着一把大黄油纸伞,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连绵不绝的雨幕,叹了口气,对庐中的老者道:“要不,我明日再走?”
老者冷笑:“住一晚要五十两银子!”
少年悻悻一笑,道:“那算了,我这就走!”少年说罢,向老者挥挥手,转身投入雨雾之中。
老者望着少年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疾呼:“臭小子,记住了,去西京就得一直往东走!”
许久后,老者远远听到少年传来的声音:“知道了,老不死的。”
老者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庐中,盘坐在蒲团上。
许久之后,庐外忽然出现了一个撑着绿伞的青衣中年男人,中年男人面相普通,只是满头乌发之中,两鬓斑白。中年男人收起纸伞,走进庐中,很是自如的坐在了在老者对面的蒲团上道:“不久前卜算了一卦,卦象中显示有老友将逝,我便一一拜访故人,今日到了你这里,见你生气外泄,死气萦绕周身,没想到卦象竟应在你身上。倒是出乎意料。”
老者笑了笑,道:“生死无常,有什么出乎意料的?”
中年男人点点头,道:“我来,在山外看见你弟子投东而去了,你倒是舍得。”
老者笑笑:“有什么不舍得的,省得他留下伤心。”
中年男人皱眉道:“你养的徒弟,却不让他为你送终?”
老者摆摆手,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中年男人倒是知情知趣,没有再纠缠,而是转换话题道:“还记得我与你当年约定?”
老者点头。
中年男人道:“你大限将至,时日不多,打算何时履约?”
“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吧。”老者道。
中年男人点点头,沉默许久后,忽然道:“你身后事可交代清楚了?你当年留在西京的产业都交给你徒弟了?”
老者笑着摇摇头,道:“信物都在他身上了,让他自己发掘寻宝去吧!”
中年男人轻笑道:“你不厚道啊。”
老者大笑道:“他服侍了我十年我才给了他一百六十两银子。想要我留给他的产业,哪有那么容易,且好好磨练一番吧。”……
山路崎岖,雨下不止,背着行囊,撑着油纸伞,俊美的黑衣少年,在雨雾缭绕中高一脚低一脚的艰难行走着。少年脸色平静,嘴里却不停地喃喃着,如果有谁在少年身边,就会听到少年呢喃的内容--全是污言秽语,除了咒骂该死的天气,还有老者。
只是少年并不知道的是,他口中咒骂的老者,确实就要离他而去了。少年浑然不觉老者的异样,除了有点不舍之外,还有一些兴奋,他自幼与老者住在荒山草庐中,除了荒山脚下的小镇,从未去过远处繁华之地,如今一朝离开,远离荒山边关,前往西京,蓦然勾起了陆均的幼时回忆。陆均摇摇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离得远远的草庐,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