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沉寂,似乎静谧就是这个村落唯一的旋律。
柳生千卫从山路拐上村道,远远看见山丘那边的农舍,或古木和居,或石墙青瓦,疏疏落落分布在山脚下,看似参差不齐,却极有情趣地聚成整体,依稀记得迁避到这里的远祖,相互依偎着抵御寒冷和危险。岁月在艰辛的生活中滑过了几个世纪,祖先的沧桑依然铭刻在斑驳的石墙上。傍晚的斜阳暖暖地晒着,历史和现实在宁静的氛围里恍然交错。篱笆外一棵光秃的枣树上挂着几簇嫩绿的叶子。
走进村子,柳生千卫骤然感到一阵冷清。村子里没有几个人,许多房子门窗紧闭,或许是屋主已离开家中前去巡山。没有鸡鸣狗吠的热闹,也没有孩子喧哗的嬉戏,唯有那一簇簇绿树包裹的安祥令柳生千卫心中一动。
“我……回来了。”一阵微不可察的声音从柳生千卫的嘴唇间发出。
…………
夜已深了,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晚风吹拂着人的面颊,感到阵阵清凉。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宽阔的庭院中央,一颗巨大的樱花树张扬着它那散发着诗意般的树枝,细碎的紫红色樱花肆意的在枝头盛开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和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樱花树下——一个身材高眺的中年男子。他留着一头削得很短的灰色头发,一双眼睛像是钢珠一般晶亮,端整的脸庞犹如覆着一层薄冰的深邃湖泊。
男子身披一身黑色的羽织,然而那身羽织却藏不住底下那身经过扎实锻炼的身躯和刚硬的四肢。不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配在其腰上的长剑。这把剑的剑身弧线非常优美,恐怕找不到适合的刀鞘,因此只能用结绳的皮套将它罩住。
柳生千卫轻轻地走近男人的身旁,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你回来了。”男人开口道,“到现在才来见我,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我们也许久未见,那些规矩就先不必在意了。
“ただいま,お父様(我回来了,父亲大人)。”柳生千卫恭敬地回答,【这样的父亲,现在虽然身为浪人,为了有朝一日取回作为武士的荣誉,为了家族,也为了他自己,父亲一直在拼命,现在……该轮到我了!】百般心思在柳生千卫心头闪过,最终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开口道:“以武士的身份!!!”
这句话让男子露出了宛如铁钉般锐利的视线,然后狠狠地钉在了柳生千卫身上,原本温和的气势被完全颠覆,柳生千卫想起了外界对他父亲的描述——这个男人是一个身披人类外皮,被感情与荣耀束缚住的修罗。生平第一次,柳生千卫对自己印象中严厉却不失温和的父亲形象产生了怀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男人语气平缓,但手臂上暴涨的青筋显示出了他暴怒的内心。
柳生千卫仿佛没有看到一样,眼帘低垂,清晰地说道:“知道,从未如此明白过。”
“おもしろい(有意思)!”男人怒极反笑,”那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武士道吧!女武士!!!“语毕,腰间的长剑便被拔出。
“嗤啦!”一声凌厉的尖响,柳生千卫长刀出鞘,直指自己的父亲:”请父亲大人检阅——我的武士道!“
“哐!”“呛!”“吭呛!”樱花树下,激烈的刀剑碰撞声伴随着缓缓飘落的樱花花瓣愈演愈烈,冷冽的刀光与皎洁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将激起的花瓣与尘土无情的撕碎。
淡淡的月光如从天泻下的水银,肆无忌惮地拥抱着艳艳的樱花,分明是它用过了力,凄艳地还在淌着鲜血。
柳生千卫一刀隔开自己父亲刺向自己左臂的一剑,然后反手一刀砍向对方的右手,男人立即收手,双方不约而同的一触即退。
两人默默地对峙,初春的寒风夹杂着美丽的樱花吹来,有雪白的、粉红的,在微风中相拥,在低声吟唱,在低头窃窃私语。飘落的樱花仿佛舞着的精灵,划过两人的发梢,绕过着两人的衣角。
“花如樱美,人若武士威”,透过在空中四散飞舞的樱花,柳生千卫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念给自己的俳句,那时父亲的眼瞳中仿佛燃烧着热切的粉粉樱色,那种熊熊燃烧的向往意志让柳生千卫为之震撼。
“但是……只是因为所谓’对名誉的情义‘,就必须舍弃自己所向往、所憧憬的事物……”柳生千卫的眼眶慢慢变红,“武士的情义……才没有那么低贱!!!”
尖锐的咆哮从柳生千卫的喉咙里发出,随之而来的是柳生千卫发出的极速斩击!
“喝!”
男人的长剑应声脱手,白虹贯日般直取柳生千卫头顶。
眼见就要击中,柳生千卫的长刀如电掣中天般奔雷直上,将男人的剑斩开。就在长剑铿锵一声弹回男人身边的瞬间,柳生千卫抢入男人怀中。
她的右手中紧握着长刀,与男人迅速调整姿势收回的长剑十字交错。力量对峙中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泪水模糊了柳生千卫视线,她想起了克拉对标准日本人的评价——“RB人并没有一个专门的词语来表达我所说的’对名誉的情义‘的意思。他们只把它描述为报恩范围以外的东西。而这一点正是与“报恩”最大的不同:对世界的’情义‘是人们接受了社会的善意和恩惠,因而有回报的义务;而’对名誉的情义‘最显著的一点是它也包括对他人的报复和复仇。西方人一直纳闷为什么上述的这两种’情义‘一种表达的是感激,而另一种表达的却是报复,RB人对此则不以为然。他们说:为什么一种德行不能既包括对他人善意的反应,又包括对他人恶意或污蔑的反应呢?在RB人们在做事时就是这样一分为二的。一个正派的人在接受他人的恩惠时,他对这份恩情是记忆犹新的;而当他受到别人的侮辱时,那种耻辱也将是刻骨铭心的。不论怎样,最后都得有个了解。”克拉顿了顿,“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最后的武士一族在击败背叛了包括你们在内所有生灵的君主后,却发誓再也不会承担武士荣耀的原因,这对他们来说是两件事,一码归一码。”
眼看柳生千卫即将反斩推开男人的刀并向后跃出,男人发出了一声沉郁的低吟。
匪夷所思的,柳生千卫的长刀从刀柄根部砰然折断,男人的长剑毫无阻力般斜切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