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快语通宵
许久许久,两个人握着手,面对面瞅着,谁也不说话。
杨凌俊开腔了:“老朋友相会,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在这里多余,告辞了。顺便说一句,壁橱里有夜宵。”
两个人也觉得失态,赶紧将杨凌俊送出门外,然后来到桌前坐下。
冯春雨又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潇潇。只见她穿一身合体的毛料西服,白衬衣领子翻出来搭在西服领子外面,藏青色西服,白袜子,黑皮鞋。剪发头经过精心打理,显得端庄大气。面庞轮廓没有大的改变,但是皮肤更加白皙,显然保养得很好。身材也保持得不错,38岁年纪了,一点也看不出衰老迹象。十四年不见,潇潇越发显得气质高雅,风韵十足,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威严。
潇潇笑吟吟的看着冯春雨,任由他贪恋的仔细观瞧。冯春雨忽然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眼光,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说:“潇潇,你还好吗?”
潇潇说:“我很好哇!怎么,想我了?”
“想,每时每刻都想。”
潇潇哈哈大笑:“这话谁信,想我了不和我联系?我要是不找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找我?”
“想是没有少想,就是不敢找你,害怕打扰你的正常生活。”
“害怕打扰我的生活?你是正常朋友来往,还是第三者插足?果然还是那个冯春雨,十几年了没有什么改变。”
冯春雨说:“怎么没变,变老了,变丑了,可能也变得世故了。”
“切!”潇潇语含讥讽:“变老了我信,变丑了我也信,变世故了我可不信,你要是能变世故了我跟你姓。”
冯春雨脸一红:“还是你呀潇潇,一眼就把人看穿了。”
“十四年前就把你看穿了,只是你不承认,坚决逃避,是不是和我结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不是,我是想不能耽误你的政治前途。”
潇潇笑了:“多么幼稚的想法,如果结婚能够影响政治前途,那样的婚姻不牢靠;如果联姻能够开拓政治前途,那样的政治前途同样不牢靠。你就是简单地把婚姻和政治前途搅在了一起,没有办法区别对待,也因此失去了幸福美满的婚姻,是吗?”
面对潇潇,冯春雨真正感到自己是一盆清水,无法隐瞒任何东西,无奈的点点头。
“现在呢?”潇潇又问:“这种想法改变了没有?”
冯春雨无法回答,也不敢正视潇潇,只好把头扭向别处。
潇潇说:“冯春雨,你的有些想法和做法不但幼稚,而且很伤害别人。十四年前不辞而别,恐怕伤害的不仅仅是我,也有你吧。”
冯春雨没有回答。
潇潇接着说:“对待敌人尚且不能使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对待亲人你也真能下的去手。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打算完全可以讲出来,大家商量解决。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冯春雨不得不回答了:“我没有办法,不采取这种方式,我没有勇气告别。”
“为什么要断绝联系呢,不结婚可以做朋友嘛,难道要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想法真的很简单,就是不想拖累你,影响你的政治前途。”
“成家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到了一定年纪必须经过这个过程。政治上谋发展和经营家庭完全不矛盾。把政治和家庭混为一谈的人,政治上不会有前途,家庭也不会幸福。”
“是的。”冯春雨不得不承认潇潇说的对。“等到我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我想你肯定已经成家了,因此也就没有再打搅。”
潇潇含含糊糊的说:“我是1984年底去的渭南,1990年回韩城工作。一眨眼十几年了。”
潇潇问冯春雨:“你呢?嫂子在哪里工作?”
冯春雨毫不隐瞒:“我一直没有结婚。”
“为什么?”
冯春雨欲言又止:“一直没有合适的,谈了几个都没成,最后索性不找了。”
“哦!”潇潇拖着长声回应着,心里在措辞:“没有经历过婚姻生活,你的人生就不能称为完整。还是要想办法处一个,体验人生嘛!”
冯春雨终于鼓起勇气说:“说实话,心底里树上了标杆,拿他们和你比,没有办法比。”
潇潇微笑着:“真可爱,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不!”冯春雨急忙争辩:“如果时光倒退14年,我绝对不会再那样草率处理感情问题。”
潇潇眼睛一亮:“是真心话?”
冯春雨语气坚定:“千真万确。”
潇潇哈哈大笑:“勇气可嘉,大有进步。可惜时光不会倒流。”
冯春雨下了下决心,再次鼓起勇气:“潇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晚了,我的傻哥哥。曾经你本可以拥有,但你放弃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你又想要。事情怎么能够总由着你的性子来。”
冯春雨绝望的望着墙壁默不作声。真应了那句话,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才知道它的珍贵。自己一直标榜要成人之美,而恰恰是自己放弃了最美的东西。
潇潇说:“别再难过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向前看,也许还会有其他机会的。说说你的工作情况吧。”
冯春雨简单叙说了工作经历,潇潇认真的听着,始终没有插话,末了,她问:“既然洛阳炼油厂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怎么没有继续发展下去?”
“唉!”冯春雨叹了口气:“其实我是被厂里推荐到市里工作的。一开始我觉得很光荣,后来我才知道是人家厂里不想要我了才把我推出来。”
“什么情况?”
“很复杂也很简单”冯春雨平静地叙述:“我在厂里的工作状态大家无话可说。后来有个机会,编辑部主任升职,当时宣传部分两派,有个领导特意找到我,动员我竞聘,我当时谦虚了一把,说自己觉得还不够格,还需要锻炼一段。把人家推掉了。”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后来人家又选了新的主任,那个领导也不再理我了,我被彻底边缘化了。再后来市里要人就把我推出来了。”
“到市里工作不是也挺好吗?”
“在洛阳,能够进国营大厂才是最风光的,没有什么本事了只好进政府机关,因为工资和福利待遇相差太多了。”
“你有没有仔细分析过造成这种结果的具体原因?”
“不用分析,肯定是有人故意整我。”冯春雨愤愤不平。
“我看未必。”潇潇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世上的人不会那么无聊,专门为了整你而生?在官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如果不是我的人,必定是他们的人。”
“那就没有中间人么?”
“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中间派。像你的情况,这位领导拉你是想把你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你如果拒绝就说明你不想进他的阵营,那你必然就是对立的一方。拉不进来接下来就是迫害。”
冯春雨说:“其实我当时就是想谦虚一下,等他再次邀请时再答应,并不是不想做。”
“但是,你的态度已经表明立场,人家不会再三邀请的。亮明态度的话一句就够了,绝不重复。”
冯春雨对潇潇的话表示赞许,潇潇也就不再往下说,以免伤了他的自尊。
冯春雨问:“叔叔和婶还好吧?”
“还好,我爸退休两年了,最后干到教育局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这次回去我准备给他举办一个隆重的生日聚会,让他风光一把。”
“很好,能告诉我是哪一天吗?”
“5月23日,农历四月二十八,我们韩城时兴提前过。聚会不一定搁在生日那天。”
冯春雨说:“我要去给同叔庆生。”
潇潇眉毛一挑:“别冲动,想好了再说。”
冯春雨说:“不是冲动,是真心实意。十四年来,我多次想去韩城看望,但是始终没有成行,这次出来一定要去,故地重游,睹物思人,也许机会不多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气横秋的。我也是多次想邀请你到韩城来,怕你拒绝,所以这次用这种方式和你约见,就是想知道你现在过的咋样。我爸妈也经常问起,挺关心的。你如果能去见见他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我去,我去赎罪。”
“别别,你去探亲我们欢迎,你去赎罪我们不敢当,请问你何罪之有?”
“我有罪,我罪大恶极、恶贯满盈!我辜负了同校长的殷切期待,我辜负了婶子的关心爱护,我辜负了潇潇你的真心相爱,我罪不可恕。”
潇潇看着冯春雨激动地表情,心里忽然也涌起一阵激动。
冯春雨站起身来,坚定的说:“潇潇,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能够再见到你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再去看看叔婶将终生无憾。天不早了,你休息吧,我等会和崔科长请假,这次跟你走。”
潇潇笑吟吟的看着冯春雨,什么话也不说。然后站起身来走过去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
两人相视一笑。冯春雨打开手包拿出手机一看,已经6点多了。
潇潇拿过自己的提包,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冯春雨:“这是最新出的摩托罗拉GC87C数字手机,本来是准备临别时送给你的,你既然准备和我一起去韩城,现在送给你吧。”
“谢谢。”冯春雨把手机装回纸盒:“我的是模拟机,等回洛阳办张数字卡再用。”
“哈哈,我的傻哥哥,既然送手机,当然连卡一起送了。难道当初我送你的收音机没有装电池?有一点必须说清楚:电话费我掏,电话必须保持畅通,不准再和我玩失踪。”
正在这时,潇潇的手机响了。冯春雨刚想回避,潇潇一边摆手示意,一边打开手机,声音很响,冯春雨听得清清楚楚:“同书记,早餐怎么安排?”
潇潇说:“三个人一个小单间,你自己在大厅找个位置吃吧。”
看着冯春雨不解的表情,潇潇说:“司机的电话,我昨晚让他安排早餐的。走吧,吃饭。”
早餐只有三个人,同潇潇做东请冯春雨,杨陵俊作陪。
潇潇把冯春雨介绍给杨陵俊,杨陵俊说同大书记冯春雨我可不陌生,17年前就认识了。潇潇说什么同书记同书记的杨陵俊你都当上副校长了还这么俗气。
冯春雨看着杨陵俊,想起了他应该就是那个当年要和潇潇一起考研的同学,也礼貌的和杨陵俊握手寒暄。
杨陵俊说:“17年前我喜欢同潇潇而不得,14年前同潇潇喜欢你而不得,今日再聚,不知你俩昨晚谈得如何?”
潇潇说:“春雨现在一心一意做学问,不再踏入俗世,你何必再提往事呢。这次亏得你多方周旋,真的要谢谢你呢。”
杨陵俊潇洒地一挥手:“这算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女朋友可以浑身插刀。我是学校校友会常务副会长,只不过是动用了学校资源为校友办了点私事,何足挂齿!”
冯春雨想说什么,被杨陵俊打断:“你不用问我们是怎么知道你的联系方式的。这是有些人心底的秘密,不可随便打听,只是我想提醒老弟: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花谢空留枝。”
杨陵俊还要往下说,被潇潇打断:“杨大校长,校友聚会怎样安排?”
杨陵俊知趣的转移话题,说了校友聚会的大致安排,三个人边吃饭边聊生活、聊文学,把话题远远地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