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溪夏天天亮的很早。
杜佑早上起的很早,简单收拾一番后,就来到了大门前,这时时钟才刚刚划过四点的标识。天色渐渐明了了,大概有六点了吧,望着眼前这矮矮的,不足二十厘米的门槛,杜佑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然而自己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因为要跨过一道门槛而感到害怕。
想来他害怕的并不是眼前的这道门槛,而是自己心里那道一直迈不去的槛。
都到门口了,自然不能再回去了,算了拼一把。想到这儿,杜佑·闭上眼,向后退了一小步,如果以他的正常的的步伐,走正步,应该五步就能跨过吧。算了,不在胡思乱想了,静静的在心里默数,一步,两步······
出来了,可看到眼前的一幕,杜佑心里只有苦涩的味道。
杜佑记得大门前应该是一个大池塘,以前经常伙着罗魁和钟佑去玩水,每次自己和罗魁都会故意把钟佑衣服打湿,回家之后怕他家大人发现,他总是偷偷的从屋后的那颗大槐树爬到二楼,把衣服弄干净了才敢出来。这个曾经寄托了自己太多回忆的地方,早已没了影子,如今已被一栋栋的高楼占满了。
杜佑说不出心里为什么感觉不好受,这应该是自己不再是那个提着裤子到处跑的小孩的原因吧。
杜佑本来还可以再待几日的,可是昨日晨会之后,他就一直都静不下心,所以决定干脆今天就走吧,与其因为离别而伤感,还不如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历尽风霜的宅院,似乎体会到了自己曾祖父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帝都时,在城门前那深深一跪的含义。是呀,如果不经历,是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
“怎么,这就准备不辞而别了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着实吓了杜佑一跳。
一辆看起来很高大上,但说不出名字的车横在了我面前,从驾驶座下来了一位身着一身黑色休闲服,脚上踏着双油光蹭亮的皮鞋的成功男士走了出来。
“三爷爷,怎么是你呀?“看清来人后,杜佑惊讶的叫道。家里的老爷子是越来越老了,可这个仅仅比他小了不到十岁的弟弟,怎么越活越年轻了呀。
这里杜佑不由想到了道教的三位祖师,三位代表了老年,中年,青年的人生三个阶段,而他自己的三位爷爷于此也正好相似,老爷子头发早也全白,二爷爷也是黑白参差,唯有三爷爷还是顶着一头油光焕发的黑发。
说起杜家三爷的容貌,就不得不说起他少年时的一次奇遇了,人们总说好心有好报,这句话其实一点也不假。
······
那一年正逢大荒之年,镇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一身破烂不堪的老道士,看着面黄肌瘦的样子,应该是饿了好几天了。本来镇上的人都是善良之辈,如果搁在常年,绝对是会给道士送上吃的,可那年不行,每家粮食都很紧凑,如果给他了,家里人还怎么过活。所以他们也只能每次经过都向外别着脸,当作没看见。
而当时杜佑他们家也是仅靠他曾祖母的一双巧手,锈点布鞋去换点馒头,勉强维持生活,回家的路上,就看见了奄奄一息的老道士,可他们也没法,人应该行善,但那时是在自己吃饱的前提下,所以杜佑爷爷三兄弟便加快了脚步,眼不见为净吧。
可越往回走这心里就越觉得不是滋味,脚步也变得沉重了。
”大哥,能把我的馒头拿三天的量给我吗?“三爷再也忍不住了,对背着口袋的大哥说道。
老爷子自然知道三爷要馒头是干什么,看着自家的弟弟能这样也很欣慰,不过还是劝阻道:”三弟,你可以想到如果给你了,你可就要自己饿两天了“。
三爷迟疑了,不过还是坚定的点点头:”哥,没事,两天饿不死我,可那老道士怕是一天都挺不住了“。
这时杜家三位爷心里算是松了块石头,赶紧转身往回头走,其实老爷子和二爷也是想的差不多,可就是下不定决心。
来到镇口,看着老道士奄奄一息的样子,老爷子撞着胆子,去探了探鼻息,虽然面色不好,但鼻息还很稳,想来老道士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杜家老爷子放下袋子,拿了六个馒头给三爷,三爷接过,放在老道士面前,想了想,把腰间挂着的装水的竹筒放了下来,放在了馒头一起。
”小伙子,我拿这个和你换,不然,东西我不要。“原来一动不动的老道士颤颤巍巍的伸出左手对杜家几位老爷子们招了招手,说道。
老道士从道袍内层掏出了一本薄薄的,页面已经因长年累月的油渍已经开始由黄转黑的小册子,可能看到页面实在过不去,在内层的衬衣上擦了擦,伸出双手递给杜家三爷。
看了老道士的样子时,如果三爷不接,他是不会要的。
三爷看到这一幕,倒是不知怎么是好,着急的看向身为大哥的老爷子。
”既然是老人家给的,你就收下吧。“老爷子说道。
看到自家大哥的示意,三爷便欣然接下了,还十分郑重的放在内衣里。想来当时他们三兄弟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因为他们的这个善举,让我们杜家在后来的那十年里,不知免去了多少磨难。
不过剩下的几天里,他们三兄弟一天就只能一起啃四个馒头了。
老道士给的那本当时大家都不怎么看得起的小册子,却是个真正的好东西,书名为《先天决》。
以前听自家老爷子讲功效的时候,杜佑常常会以为是童子功,因为它两的修炼方法差不多,都是不近女色,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重在增加功力,而另一个是增加寿命。
杜家三爷也正是如此,六十多岁看起来和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有的一拼。
······
看着突然出现的三爷,杜佑也是一惊,下意识的问道:”爷爷,你怎么来了?“
”你娃的,如果不是昨天和狗娃那小子喝酒,那小子酒量不行,没几杯就倒了,我闲的没事,算了几卦,才知道你今天要走,如果我不来,你就被自己坑了。“三爷笑着说道。
”我怎么会被自己坑?“杜佑不解的反问道,听着自家三爷爷的话,还是不知所云。
”说了你娃还不信,那我问你,你这是往哪去呀?“三爷悠悠的问道。
是呀,杜佑这是要去哪儿呀,老爷子好像没说。
看着杜佑迷糊的样子,三爷说道:”这下知道了吧“。
”好了,不和你娃卖关子了,这次你去的是新安,记住了吧?“三爷爷拍着杜佑的肩膀说道。
杜佑听着这个名字,在心中一阵暗笑,其实自己早知道了。
“好了,看着你娃是想走的时候,不想被人知道,快上车吧,家里人也快起来了”三爷说道。
“三爷爷你不睡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杜佑便跟着上车了。
走到半路,杜家三爷突然指着路边一栋红砖二层小楼房对杜佑说道:“三儿,还记得那栋房子吗”?
细细一看,杜佑记得小时候每次和爷爷们一起散步,每到这里他们都会惆怅一番的地方,怎么会不记得。
“爷爷,请你帮个忙”三爷静静的望着那栋楼房,眼里充满了悲伤。
看着这一幕,杜佑还真被吓着了,“什么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太难可不行哟。”
三爷看着自家孙子严肃的神情,倒是笑了“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房子里,以前住着一位爷爷的好朋友,后来因为家里发生了变故,去了新安,便再没联系了,也不知还在世没,所以你去哪之后,如果方便帮爷爷去找找,看看她过的怎么样,就行了”看着自家三爷,杜佑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三爷爷是个如此多情的人。
对于自家三爷这个请求,杜佑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一路上,看着车窗外,这些对杜佑而言本来应该十分熟悉,而现在却感觉十分陌生的景物,也只能苦涩的摇摇头。
这时看见了滚滚流淌的河流,杜佑突然感觉好像不对呀。“三爷爷,我们不是去车站吗,这是不是走反了?”
“是与车站的方向相反,因为我们不是去车站,我们去渡口。”三爷懒懒的回答道。
从渝溪到新安可以坐船,但中间的航程要比路运远很多,而且上游多年前修了水库,水位早已不复以前。
这时候,三爷这时的一番话,倒是给杜佑解开了迷惑,“你爷爷说他给你留了个礼物,要你先坐船到乌江渡,上岸后,再坐火车”。
杜佑虽然不知自家爷爷的想法,不过应该不会坑自己。
玉溪的母亲河叫做白麟河,话说古时曾有人见到一只白麟在此渡江,白麟河与长江相同,几十年之前,这是出入渝溪最便捷的方式。
到了渡口,杜佑发现了诡异的一幕:宽阔的白麟河水面上居然没有看见一只行驶的船,不会都回家过节了吧,他想道。
三爷下车后,放眼望了一眼。“三儿,你先等等,那小子应该又去打牌去了,我去看看”。
三爷说完,朝着河边一所简易搭建的棚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