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用完,就要做今天最重要的事:面见父母。虽然是第二世的父母,但因为自己第一世是孤儿,所以自己是把他们当做真正的父母来看待的,濡慕之情不掺一丝虚假,结果换来的确是冷漠与舍弃,让自己一步步走向了不归路。想到马上就要再次见到他们,虽在重生之时便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心情却不可避免地复杂起来。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天赐安静的被迦叶抱着,走在面见父母的山路上,小竹峰是苦寂峰的侧峰,所以路程并不遥远。但苦寂峰是苦寂山众峰之首,是苦寂寺乃至整个佛域的核心之所,也是天赐这一世的父亲,被世人称为忘忧佛陀的现任佛域之主的禅院所在地。既是至高之处,须得佛域众人的尊敬,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苦寂峰外,苦怨、苦恨、苦嗔、苦痴、苦妄、苦情六大主峰的佛陀长老无需步行,有紧急事项禀报或受到佛门召集令而来的人无需步行,其他人等皆需步行向山,以示对佛域之主的尊敬。所以,即使是佛域之主的儿子,也没有无需步行的特权,天赐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本着珍爱生命善待自己的心态,没有拒绝迦叶抱着自己赶路的请求。先下上再上山,下山只需佛光一闪,上山却需要一步一步地走。
虽然,苦寂峰直插云霄,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但是佛门苦修金刚体魄,所以迦叶抱着天赐是一路快行而面不红气不喘,而且天赐在他的怀里很稳并未有任何颠簸之感。于这样的细微处,方可窥见佛门法力的精妙之处。可笑的是,天赐上一世虽出身佛门,却因性格倔强,并未修炼正统佛门之法,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所以想着这一世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找几部精妙的佛法来研究一下,即使不修佛法,也不至于像上一世那样被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
经过一路奔波,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只见迦叶抱着天赐在一处寺院外停了下来。从外面看这处寺院像遗世独立的千年古刹,古老而不显破旧,圣洁而不显冷情。寺院门口站着的一对僧侣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后,忙恭恭敬敬地行来,在双手合敛,身体微躬地行过礼后,谦卑而温和地说道:“小佛爷,佛爷和佛母正在牡丹厅内等您呢。”
话音刚落,迦叶在微微回礼后,就抱着天赐赶紧向寺院内间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不会让佛爷跟佛母等了很久了吧,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小佛爷自己吃饭了。
走进院内,两旁依旧是记忆中那开满金色牡丹的花池,金色的花渲染着佛门的庄严,并未有半点亵渎之感反而出乎意料的协调,至少佛域中的人都这么认为,因为这是佛域之主亲自打理,日夜用灵露浇灌的牡丹。可天赐却莫名地对这些牡丹有几分厌恶之感,只因他的院中种满了他爱的牡丹,他便如牡丹般永远高贵圣洁,受人爱戴。可他却在自己儿子住的禅院里乃至整个山峰上都种满了不讨人喜欢的竹子,让自己的儿子一生如竹子般隐忍、坚韧,即使被风吹的凄惨无比,也要在风停了的时候回到竹子扎根的地方,坚守其位,默默忍受还要无怨无悔。
到了正堂牡丹厅门前,迦叶将天赐放了下来,天赐便自行打断了刚才的思路,努力像个孩童一样迈着小短腿向厅里跑去,一只脚刚迈进厅门,就听到了一声温和慈祥的声音:“是天赐来了吗?”听到这样的声音,天赐竟然有些恍惚,一不小心地咯噔一下就朝地上摔去,眼看着脸要着地,却突然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天赐抬头一看,竟然是他这一世的父亲忘忧佛陀,只见上一辈子让自己爱恨交加的父亲正一脸疼爱的看着自己,与自己那相似的凤眸里满是疼惜与慈爱,看到自己抬头看他,竟然笑了起来,这一笑让所有人的心都仿佛泡在温泉里一样温暖而舒适,从而让天赐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上一世那个冷漠无情的父亲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不知为何,此刻,天赐的眼睛里竟突然间蓄满了泪水,不知是因为过往太痛苦,还是此刻太温暖。在泪水快要滴落之前他赶紧低下了头,却一不小心又扑倒在了忘忧佛陀的怀里。天赐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不争气,上一世不是已经把心磨得那样硬了吗,就算受尽折磨也没流一滴泪,怎么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让自己变脆弱了呢,虽然这是自己三世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如此温暖的怀抱。
就在天赐的脑海中,无数复杂思绪闪过的瞬间,迦叶也赶忙走了过来,然后跪倒在地向忘忧佛陀请罪:“小僧没有看顾好小佛爷,恳请佛爷恕罪。”一边说道一边暗自忏悔着,自己只想着在佛爷面前抱着小佛爷不体面,怎么就忘了,小佛爷才3岁,走路还不稳的事。
只见,忘忧佛陀温和地道:“迦叶不必自责,天赐还小走路不稳是常事,再说人生不就是在摔倒爬起后才学会稳步前行的吗,他才刚刚开始。”说着,想起自己的儿子刚刚摔倒后明明想流泪却倔强地不肯流出来的样子,脸色更加温柔,用手轻轻抚着儿子光洁的小额头,更加温和地说:“而且天赐也很勇敢呢。”
本来就悔恨的迦叶在听到自己尊敬的佛爷如此宽宏大量之后,更加悔恨,越发不肯抬起头来。
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传了过来:“好了,不过是小孩子摔个跤,你们还要在门口耽搁多久。”声音虽清冷,却善解人意地缓解了此时此刻有些尴尬的气氛。
佛陀温柔地抱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疾不徐地向着牡丹厅中央放着两个蒲团的高台处走去,只见那高台上放置着两个由千年静心枝编成的蒲团,其中右边的蒲团已经有一年轻貌美的妇人坐在上面,那妇人眉若细柳,眼若明珠,琼鼻高挺贵气逼人,双唇若红宝石般璀璨中带着倔强,身着湖蓝宝衣,头戴一只水晶制的梅花点凤步摇,双腿并非一板一眼地叠放着,而是右腿横放,左腿竖起立于右腿前,但整个人没有一丝邋遢不济之感,反而似冬日里经严寒雕琢的一只傲雪红梅,一切都仿佛宛若天成,好一副绝世冰美人图。这便是天赐这一世的母亲,兽域玄兽皇的小女儿玄清泠。此刻,那如明珠般璀璨的眼中正怀着一波寒冰化春水的温柔,注视着小儿子的到来。
忘忧佛陀抱着小天赐坐在了左边的蒲团上,这时玄清泠开口说:“一年不见,感觉天赐又长高了呢。”天赐听到这话顿感无语,自己才3岁好不好,自己这便宜老娘是多久履行一次当妈的义务啊。佛陀听了玄清泠的话,也笑着点头说:“是啊,小孩子长得快,每天都有新变化。”接下来,天赐的父母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但是都是有关天赐的话题,彼此之间却没有太多的询问和关心,甚至连眼光触及到了对方,都会彬彬有礼地退回来。这对夫妻相敬如宾的过了头,反而不像是一对夫妻,而像是为了履行某种义务而不得不坐在一起,秉着友好态度相互协商的原则、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
事实的确如此,天赐的父母用他第一世的话来说就是政治联姻。原因是:佛域和兽域的灵力源头出了问题,而两域在万年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有那精通预测未来的高僧预言道,解决两域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将两家血脉合二为一,追寻先祖的血脉。否则,向佛之心坚定,对女色不感丝毫兴趣的忘忧佛陀,和早有青梅竹马恋人的兽域的小公主怎么会结成夫妻。因为,既然享受了一般人享受不了福利就要作出一般人不会做出的牺牲。这也是天赐为何一生为别人而活,终不得自由的原因,因为生命的意义在出生前就被决定了。
关心了儿子几句,并不是多么健谈的两个人停止了谈话,气氛一时又陷入了尴尬中,这次还是玄清泠首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忘忧佛陀谦和有礼地回答道:“好,路上小心。”一点都没有因为妻子的随意而感到愤怒。玄清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努力温和地说:“娘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这次娘给你带来了一些小玩意儿,已经命人交给迦叶了,你要听话。”于是,为了配合一下自己的便宜老娘,天赐非常努力地装出小孩子的样子来,伸出肉嘟嘟的小爪子摇了摇,乖巧地说:“天赐听话,娘再见。”玄清泠听到自己儿子乖巧的回答,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阵蓝光闪过便消失不见,只隐约听到天际有一阵兽吼穿云而过的声音。而在玄清泠走后,忘忧佛陀又叮嘱了几句,便让迦叶把天赐带回小竹峰去,自己则开始处理起了佛域的事务来。
前面说过忘忧与玄清泠只是政治联姻,所以在天赐出生后,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的玄清泠便回到了兽域生活,只抽空来看看儿子,并不生活在佛域。而即使同在佛域的忘忧佛陀与天赐的见面机会也不多,因为忘忧佛陀除了主持佛域事物,维护佛域安危之外,还要修炼佛法。所以,明明是一家三口,彼此之间的交流却并不深,也无法做到像普通家庭的亲人之间那样相互理解相互体谅,这也是造成前世的惨剧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