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我杀死的!
当我写下这句话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一种羞愧和痛苦的复杂情绪瞬间将我吞没,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确切地说母亲是被我的一句话、一句轻飘飘仅有三个字的话给杀死的。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说句话能杀死人。
然而无论凶器是什么,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一颗甜腻香醇的奶糖,抑或是一句只有三个字的简短话语,任何人都将为这种罪孽背负沉重的精神枷锁,并承受心灵极度的折磨。
母亲的死逼着我踏上了一段险象环生、奇绝瑰丽的人生旅程,对于一个老实本分、勤勤恳恳的农民而言,它堪称传奇。
但在讲述这段传奇之前,还是先让我讲讲杀死母亲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句话吧……
那天,天刚一擦亮,我就跟往常一样揉着惺忪的眼来到猪圈,这习惯自打十六岁辍学至今已整整七年了!七年,二千四百多个早晨,从未间断过。
然而当我看见空荡荡的猪圈时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带母亲去省城二附院看病的日子!为凑病资,那两头正长膘的公猪仔昨天刚贱卖了。
这倒也好,省得喂了。
我于是转进厨房拉着电灯,开始准备我和母亲两个人的早饭。
我尽可能地放轻手脚,跟打太极似地,以免惊扰了母亲——三年前,她卧病以来,只在黎明前后才能安实地睡上个把小时,这一点可怜的睡眠对于母亲而言是弥足珍贵的!
做好早饭,我又抽了一支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来到母亲房前,轻唤了两声,没听见动静,就推了下门,门“咯吱”一声开了,可令我惊讶的是母亲竟然没在床上,然而床上的被子还保持着人刚刚抽离时的形状。
我怀着恐惧和不祥的预感一边呼喊一边四下寻找,所有房间,所有能藏住人的角落我都找了个遍,但一无所获。
我于是奔至前院,发现栅栏门虚掩着,这才确认母亲是出去了。我来到院外空阔处四下张望,猛然瞅见自家房后的秃头山包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个人,就跟一尊雕像一样。晨曦游动的薄雾将那人轻轻包裹着,似乎随时准备载她而去。
“妈,你怎么一个人上这来了呀!”我语气是平和的,丝毫没有流露出责备的意思。哪个人小的时候不是变着花样儿让自己的母亲体会心惊肉跳的滋味呢?我没有理由因此而责备她!
母亲没有看我,良久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儿啊,妈是怕今天这一走,就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了!”母亲的预感真是准,不过她不知道自己并不是看病看死的。
“妈!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县里的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这就是一个小手术,到省城兴许就是跟骟……骟只鸡一样简单嘞!妈,你就甭瞎想了,快跟我下去吧!”我拽了拽母亲的衣袖,但她仍固执地没动弹。
“唉,我是怕人没看好,还白瞎了那么多的钱啊!儿啊,你今年都快二十四了,还没娶上媳妇,做妈的心里难受呀!”母亲说着竟然狠狠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人家小冯,还是个瘸子,都快要做爸爸了……这钱再糟贱了,可怎么好呀!”母亲说完抽抽嗒嗒地开始落泪。
那泪水好像冰锥子落在我的心上,疼!
“妈,钱算什么呀,花了再挣就是了,儿子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还怕挣不来钱?媳妇过两年再娶呗,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坏了脑子,还怕娶不上吗?”
我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一丝难言的酸楚。
村里跟我一般大的后生基本上都娶了媳妇生了儿女了,每回我瞅见别个小家庭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情景,心里别提有多堵得慌。我自认为个人条件并不比别人差,可现在人家姑娘更看重的是男方的家底,看重的是以后能不能快点过上富足、舒心的日子。可我读高中时父亲病死了,中学没念完就在家帮着母亲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本来勤劳肯干,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可三年前母亲又生病了……
说实话,如果我是姑娘家也不愿找这种家境的男孩,负担太重,想想都害怕。
就在母亲突然病倒之前,经媒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叫水杏芳的姑娘,一个让我做了一场梦的漂亮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