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莫离生在元家,长在元家,一生无所谓的经历,却因人群中不经意的一瞥,心中突然惊起涛浪,不再平静。
不过是在那晚多看了她一眼而已,他竟身不由己的想要关注她,关心她。世间那样美的女子,他为何不能动心了?
不,他不能!她是王妃,华商国的轩王妃,天亚战神的王妃,而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元和镖局武夫。无论如何他都得将心落下,保持主仆该有的距离。
莫离暂时沉下了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最后还是脚尖一点,飞出了何府。朝着那个令他退避而又期待的方向,如风一般的向那飘去。
小歌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的问道:“少主,你说莫离狠得下心吗?”
“狠不下心又能怎么样?他能像五哥哥一样,光明正大的追求吗?”
小点背着手,面转闪着点点星光的夜空,黑幕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以从语气中听出一丝惋惜。
“吴放可以追求又能怎样?那个女人眼高于顶,哪瞧得上他?”
小歌儿轻嗤,她实在是看不上元家的嫡女——元芳,那样的女子除了一副好面孔,还有些什么值得叫人欣赏的?吴放白瞎了一个好脑子,男人也许真如少主所说,是肾上腺激素控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但他至少可以理所当然的做下梦啊!莫离可不一样,如果不早日断了念想,我心里不踏实。”
小歌儿叹了一口气,“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不太放心!轩王妃也是个厉害的人,面如菩萨心如蛇蝎,藏的又深,莫离哪玩的过她?”
“他们之间何来‘玩’一字?是根本没有交集点,再说那轩王妃只是心思慧黠而已,谈不上蛇蝎。命运可以选择,但身份不可以,她亦不容易。”黑暗中本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上面却有着常人窥测不到的沉重和深奥,
小歌儿愕然,生怕她家少主一时心软,担心的提醒她,“少主,你怎么能如此心善的?她可是要杀你!”
心善?
嘿,对待敌人,也许她杨小点从不曾心善,只是她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眸中灵动的光亮微暗,小点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曾几何时不是为一个身份而被逼做着违心的事,如果不是死了一次,她也许还会惯性的执着的为家族荣誉做些伤人害己的事。
这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小点沉默不语,一副诡深莫测的样子却让小歌儿更加好奇了,
“少主既是知她不易,有何故抓她来做甚?”
“又忘记了?如果脑袋想不出来,就不要问。问了你就不会动脑筋了。”小点举手在小歌儿额头上弹了一个响亮的嘣嘣。
小歌儿吃痛,瞪着小点。小点许是站的有些乏了,撩脚搭二郎,身子一歪,坐了下去,懒散的问道:
“前些日子吩咐你的事,办好了没?”
“办好了!”小歌儿嘟嘴,“浪费那么一船货物,少主怎的不心疼了?”
“心疼?有人会买单的!我心疼什么?嘿,嘶——”小点唇上的伤口扯裂了多次,有些痛了。人嘛,还是不能太得意!
“明日让各商会的人歇了吧,别闹了,盐、漕两帮也该闹起来了,再不闹,时机一错过,想要抓权就难咯!”
“少主为什么一定要帮轩王?”
“看他长得帅!”脱口而出的回答,带着几分随意,几分自信,几分无奈。
可小歌儿只听字面意思,心想:景天灏景二公子长得多俊多仙啦,原则性的利益问题上,少主要想坑他,从不打商量的,帅就不要命的帮了?
这个轩王哪有景天灏的半分温谦清俊,一看就是满肚子算计,权欲熏心心黑黑的皇家人。
小歌儿歪头朝着她的脸凑近,似乎要从她表情里找出些端倪。
在这黑灯瞎火的环境里,不仔细瞧还真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只见她家少主嘴唇浮肿,嘴角几处结痂的乌黑伤口新裂出了一丝殷红。这伤口好奇怪,想起今日下午少主被轩王抓到了房里半个时辰,不会是……
小歌儿眼睛一亮,小点赶紧捂嘴,飞快起身走到了更黑更暗处。小歌儿哪肯放过她,“下午,那位抓你到房里,不会是被发现你是……”
小点愠怒,“没有!”
“那你这嘴唇是怎的?又被小狗咬了不成?”上回少主和轩王爷彻夜不归,第二日回来后也是嘴唇红肿,他们要是没发生些什么,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小歌儿掩嘴偷笑,追着暴走的杨小点,一定要将她嘴上的伤口看清楚了。刚才一直在着急纸笺内容的事,天色又黑,灯又昏黄,她一时没瞧清楚,现在看到了,她哪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少主真没被发现吗?”
“没有。”
“你和他吻了?”
“没有!”
“真的,假的?”
……
一路上,小点被小歌儿逼的急了,直接钻进了偏院下人的通铺卧房里。以沐浴之名,以少主之威,迫使小歌儿用最原始的方法烧了半个时辰的热水,提了十几桶水,倒了十几桶水,擦干泼了一地水的地板……
可怜的小歌儿在肖府早已经忘记烧水打水的日子,管道、锅炉,分分钟可以享用,可这何府没有啊!
今日得罪了少主,白天要去跑腿,晚上回来还要受虐,两只胳膊酸软的跟豆腐似的,抬都抬不起来,最后累趴在床上。人一沾床,那呼噜噜的鼾声就如约而至,再也没有精力追问小点嘴唇上的事了。
小点看着床上睡的跟头猪似的人,邪魅的勾唇一笑。小样,敢埋汰她小四爷,累不死她,她还是小四爷吗?
嘶——狗变的慕瑾轩,下嘴这么狠,吃香肠吗?痛死她了!
不过慕瑾轩那边也没好得了多少,李侍卫可是贴身伺候的人,在房外听了那么长动静,心里早就五雷轰顶,脏腑皆焚焦。说与风叔听后,风叔震惊之余,更是担忧不已。
如果不是亲耳听闻,他们如何能相信他们家气宇轩昂、顶天立地、力拔山河……的霸气纯爷们,让一个毛头小子——小四爷给腐了?
世风不古啊!谁来挽救他们家正在发呆陷入沉思冥想的王爷?
昏黄摇曳的油灯下,一个寂冷潇然的高大身影落座在书桌前,一张风刻精雕的面容,修长略粗粗砾的手指撑着下巴,大拇指在微的肿唇间血痂处,细细的摩挲着,眼睛幽深邃远,乌黑的瞳孔望着前方没有焦距的凝思,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春心萌动的男人。
风叔已经第四次进来为轩王爷添茶,也是第四次王爷对他视若无睹。他老脸上的皱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更为深刻,那一丝颤抖也更为明显,他不得不大不敬的出声向太师椅中神韵仙姿的主子说一说了,
“爷,可要歇着呢?明日还得与那位走一遭盐帮。”
发呆中的男人仍没有动静,风叔只好再次提醒,
“爷?”妖孽般的男子仍没有出声,但浓黑的眼睫微微抬了一抬,风叔有些叹惜的继续道:“爷,您可不能……哎,爷将来可是这天下的主,这小四爷是一个地痞的低贱商贾,而且还是个男……”
“拿下裕城后,是不是要杀了他?”
男人目光飘回,突然打断了风叔的话,低语喃喃,声音清浅凉薄。
他今日失常了,为一个男人失常了,这不是一个帝王霸者该有的情,他需要快刀斩乱麻,如果小四爷不是小四爷,那么他定会在他心动之时杀了他,所以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他还需要小四爷,哪怕已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不,不行,不能杀。”他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疑问。
跟了慕瑾轩这么多年的风叔知道,王爷是犹豫了。主子极少用询问来同下属说话,做事果决坚定,大主意大智慧,虽广纳贤言,但他的话从来都只用来命令。
他这么问,可是心在动了?
慕瑾轩幼时聪慧,德才兼备,可也受尽宫中冷暖,脱颖而出后被派上沙场,十年刀剑生死一线,苦难一生。好不容易得了先帝的赏识,有望继位,可谓苦尽甘来,却因先帝突然猝死,一切又幻化为泡影。
夺了兵权,没(mo)了银子,挚爱变心,被贬攸城……曾经叱咤天亚的王爷,如今一无所有后,竟要被一个小小攸城小四爷数次玩弄于鼓掌?
君之忍,忍天下。君之量,量百川。可也忍量不了这下作之人的戏谑。王爷若不杀,他风绝亦要杀!
“盐、漕乃大帮,只要王爷拿到手,四海之内,何愁没人稳着?那小四爷太过狡诈,不尊主上,行事诡异而不受控,不除他,王爷将来大统亦不可安心哪!”
风叔说的激动,伏跪于地,躬身情切的劝谏。
“想他死容易,可他的商会不好拿,他的银子不好拿!”
慕瑾轩从呆愣中回过神后,清冷的眸子更加的冰寒,隐隐带着嗜血的杀意,不论是谁,阻了他,辱了他的人,他势必不会轻饶。
可裕城没到手,攸城没到手,小四爷的银子没到手,现在杀了他,再徐而图之,得损了多少人和力?得不偿失的事,他慕瑾轩现在赌不起,所以他还是得忍。
一想到小四爷极会赚钱,可他平常并不奢侈阔气,反倒坑了东家坑西家,小气的很。宅子里的物件新奇最多,珍贵极少,他的银子去了哪里?似乎没人知道。
他必须找到小四爷的家底。
风叔替他的主子心疼着,抬头望向他,眼眶里泛出了水光,“是不容易,王爷要养兵,势必要夺了他的营商,可他太狡……”
“风叔,你可知父皇为何要将这攸城、裕城交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慕瑾轩淡淡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风叔,又缓缓的自问自答道:“这……不单单是因为他的狡诈和聪明才智,还有他异于常人的清心寡欲和通透明澈。所以他暂时不会危害本王。”
“他怕本王钳制于他,才将盐、漕两帮转卖他人,现在如果没他从中运作,本王如何顺利拿下这裕城?再如何拿下攸城?”
“可是……”
“他数次玩弄于本王,本王亦忍无可忍。可在没有摸清他的底之前,不可轻举妄动,上百万的将士兵马不能因为本王一时不忍而丧命!”灯光下明暗交织的妖冶面容僵冷含锐,愠怒的语气中,也有不容置疑的决策。
慕瑾轩常年征战的战利品大部分归了国库,小部分赏了将士留了自己用,先帝一死,慕瑾芩不拨国库银子给他的兵,那他就是折了翅膀的老鹰、拔了牙齿的老虎,弱肉强食中的被猎物。
所以他必须掌了这华商的经济命脉,拿住小四爷的金银财宝,才能保命,才能站在至高处。
话已说到此,风叔不敢再多言,叩头应道:“奴才明白!”
“歇了吧。”
“是。”
风叔从地上起来,细小布满皱纹的眼深深的望了一眼慕瑾轩。想说的话,被王爷堵在胸口,他知道他言未尽语未明,王爷也清楚明白。
只是他担心王爷失常的举动是动了不该动的心,也觉得王爷这话里多少有些为自己出格的行为在做自我解释、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