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阳历二月春节刚过,大地上的冰雪开始融化了。一天傍晚,10岁的小女孩欢欢,眼里浮着一层梦一般的忧郁,尽可能地挑干爽的路走。实际上在她居住的平民区,这个胡同的小路到处是肮脏的淤泥和积水。走出胡同,她那双很旧的小皮鞋已经沾满了稀泥。她跺跺脚,把被寒风冻红了的小手揣进裤兜,横穿过马路走向经销店。
“叽、叽、叽”的声音吸引着欢欢的目光,她寻声望去,在经销店外面,一个四十岁模样的男子,脚边有一个圆圆大大的柳条筐,被帆布盖着,从帆布掀开的一角露出五彩鸡雏,红的、粉的、蓝的、绿的、紫的、黄的等各色各样,挤成一堆。欢欢跑过去,蹲在筐边盯着小鸡目不转睛地看,忧郁离开了她的脸,脸上被天真烂漫的表情代替,还伸手摸摸团团乎乎毛毛绒绒的小鸡。“买一个吧,小朋友,挺好玩的。”那男的哄她说。欢欢听了吓得一哆嗦,赶紧站起身向后退了退,远远地望着,猛然想起妈妈让她买酱,便跑进经销店买了一袋“东北大酱”拎在手中。走出经销店刚跑几步,她的目光被鸡雏拖住,脚下便生了根似的不动了,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咬住下嘴唇,将五毛钱交给卖鸡人,挑了一只粉色的小鸡,用塑料袋装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欢欢家是三间平房,她在家门口不敢回家。她几个月大时她爸爸去韩国做生意,再没回来。她是在妈妈的打骂中长大的,邻居都叫她“以泪洗面”,又可怜又同情又没办法。她静静地在家门口站着,眼睛潮潮的,身影里有说不出的萧瑟孤独。向前看看是冷寂的落日,她咬住嘴唇,将小鸡藏到身后,硬着头皮走进家门,脸上掠过不易察觉的寒意。
“你这个小骚货,死哪儿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欢欢进屋还没站稳,妈妈的骂就像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妈妈长的很好看,细高个,白净瓜子脸,就是整天带着愠怒的表情骂人,没有什么事顺她心,没有什么人合她意,所有人和事在她眼里全不对。妈妈听见鸡叫,过来从欢欢背后一把夺过小鸡扔在地上,扬起手“啪”就给了欢欢一个嘴巴,骂道:“×你妈的,你奶奶×,我说你死哪儿去了,整这玩艺有啥用,你个×养操的。”欢欢憋憋屈屈地抽泣着,泪水淌在忧郁和无奈的脸上,两眼死死地盯着被扔在地上的小鸡,小鸡扑楞好几下才站起来,从塑料袋里“叽叽叽”地一步步走出来。欢欢长的也好看,就是整日满脸愁容、抑郁寡欢、愁肠百结,新绽花蕊经霜打的样子,表情木讷、眼神空洞,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妈妈对自己情绪任意放纵对欢欢造成的伤害,就像青面獠牙的魔鬼,无情地剥夺了她的天真烂漫。
妈妈拿过欢欢手里的酱,刚看一眼,抡起胳膊照欢欢后背就打,骂着:“×你妈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你买‘豆酱王’——豆瓣酱,不是让你买大酱,你这个吃屎的货,赶紧回去换去。”欢欢呜呜地哭着跑出去,妈妈的咒骂不依不饶地追出来:“出门让车撞死你,×你妈的,你奶奶个×的。”
换了大酱,欢欢不敢回家,拎着酱钻进自家仓房里,蜷缩在柴禾上又冷又饿,直发抖打冷颤,她将一条麻袋盖在身上,却不能抵挡一点寒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竟然睡着了,睡梦中被妈妈踢醒,回家又是罚站。
第二天,妈妈让欢欢在尿盆里洗妈妈换下的月经内裤,内裤污迹斑斑,欢欢洗着,忍不住“哇哇”吐出来。妈妈抡起手里的炉钩子,照欢欢的脑袋刨下去,嘴里骂“洗点东西吐、吐,×你妈的,×养操的,养你有什么用。”她恶狠狠地骂,嘴抽缩着,嘴角边泛着白沫,一转身看见桌子上欢欢的文具盒,便一把摔到地上,还上去踹一脚,又将一本书撕得一条条的,欢欢含着眼泪说:“妈妈,那书是我借的……”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流到脸上,欢欢伸手一摸是自己的鲜血。
这一阵风暴过后,欢欢大姑家的十二岁小表哥大勇来了。那鸡雏被妈妈放在一个空鞋盒里,两个小孩玩小鸡十分高兴,一会儿喂米、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拿梳子梳它粉色的绒毛。大勇走后,妈妈翻这翻那找什么东西,气哼哼的随手摔打着拿到手里的东西。“欢欢,那个圆珠笔哪去啦?”
“大勇拿走了。”欢欢怯怯地说。
“什么?他要拿你就让他拿?他要×你,你也让他×?”妈妈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的女儿,“你看他死样,一来钻你那×里就不出来了。”
欢欢不懂妈妈骂什么,但她知道这话不好听,又怯怯地解释道:“不是我让他拿的,是他走时忘了放下……”
“去你妈了×。”妈妈发狂地骂,突然盯住鸡雏,抢过去高高地举起来,又狠命地摔在地上,那小鸡伸伸腿就死了,妈妈还在骂:“我让你玩!让你玩!”
欢欢被妈妈的举动惊呆了,她脸色白得像纸,身体绵软的往下坠,痛苦哽在咽喉,伤心而又无奈地哽咽着,呜呜咽咽含混不清地呼喊一声:“你是我的妈……”就跪在小鸡旁边,用阴沉、痛楚、忧郁的眼神看着那只粉色的毛绒绒的鸡雏。
感悟箴言向前看看是冷寂的落日。她咬住嘴唇,将小鸡藏到身后,硬着头皮走进家门。脸上掠过不易察觉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