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晚了。”
“不好意思,这两日安排的琐事太多,山路也不好走。”
“你觉得我信吗?”
舒濯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向前走去,也不在乎姑娘所说到底是不信这些事,还是不信他这个人。
矮矮的山头上,有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树下有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一身洁白长裙,长裙被姑娘另一只手轻轻提起一些,可裙摆不免还是会被溅起的泥水弄脏。
舒濯仿佛顶着一个屏障一般,周身的雨水像是飞扬的柳絮不断地飘着。
他看了眼身前的姑娘,之后注意到她提着长裙的手,笑着走上前去,一把夺过姑娘手中的油纸伞。
不对,应该是接过,而且是舒濯不得不接过油纸伞的。这个动作很亲密,至少是很熟悉的人之间才会有这般默契的配合,默契到可以让别人以为接伞是夺伞。
“我都来了还要伞做什么。”
舒濯冲身旁的姑娘扬起嘴角,其左手一扬,空气中不同于雨水的水冲刷向姑娘的裙摆以及……他的鞋子。眨眼间两物便洁净如新,他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姑娘并没有抬头看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飘零的水雾,精致小巧的鼻尖也不着痕迹的挂着一滴雨水,姑娘白皙的脸上突然透出粉嫩的颜色,煞是可爱,或者说看起很甜。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不过舒濯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听了,因为她说的事关其父之计,他即便再桀骜,再纨绔此刻也要压下心头。
“风雨俱来的时候,总有些人会不安分。”
“那都是小人物,你觉得你家那位……”舒濯话并未说完,但姑娘怎会不解其意,他口中那位自然是自己本家的真正家主,燕国天将之一——林霜!
姑娘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老祖的心思,我一个小女子怎能看透。”
如此说来,这位很甜的姑娘竟是林家的人?!
舒濯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去接树梢落下的雨水,轻轻说道:“你这般伶俐聪明的女子怎会看不透人尽皆知的人与事。”
“……不管怎么说,我总归姓林。”
“后悔了?”
“嗯。”
“那便回去吧,我不抓你。”
“不。”
“我就说嘛,凭我舒濯的脸面你也不会临阵脱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姑娘终于扭过头睁着水灵的大眼睛盯着舒濯看。
舒濯一时竟有些无措,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如果想走,你也抓不住我。”
“拜托给些面子好不好。”舒濯有些无奈的对身旁的姑娘说道。她想走自己当然无法留,她是林琳,林下清风的林琳。
“你觉得你有把握?”林琳问道。
舒濯看向山下的林海,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我有信心。”
“你认为在绝对面前,信心可以弥补一切吗?”林琳语气平淡的说道。
“不能。”
“所以……”林琳话还未说完。
“但能弥补我自己心里的那一份不绝对,所以……不绝对对我来说依旧绝对。”
舒濯伸手向腰间摸去,觉得这般意气风发之后一定要做高人模样,想要抽出折扇作态,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才想起扔在了破庙里。最后只能干叉腰,尴尬的冲着天空中的雨水以及乌云大笑几声。
林琳很熟悉他,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的,但看到他这幅模样实在忍俊不禁。
“你才十六。”
“这又如何?”
“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一直都在骗你。”
“不会。”
“为什么,怎么说我也是林家的人,林家想做什么我很清楚,你想做什么我也很清楚。”
林琳冲舒濯甜甜的一笑,不知背后几分真心,几分欺骗。
这次换做舒濯不去看她,他丢了油纸伞向着崖边走去,那么雨水便要重新落下。
“我从来不会去想你在想什么,我只会让你去想做什么。”
林琳并没有被雨水淋的狼狈,因为油纸伞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而她也比之前向前了三步,在不知不觉中向前了三步。
她沉默的思索着,回想着往事,回忆着记忆中的他们,记忆中的他。
但不等她回忆,舒濯走了过来伸出了一只手。
她看了眼那只手,又看了看少年英俊的带着笑意的面庞。
一封信安静的躺在了舒濯的手中。
一只手安心的放在了信封的上面。
“我想……你们是对的。”
“我也这么认为。”
舒濯走了,如来时般匆忙,却多了许多轻松,洒脱之意。
“我无青箬笠,也无绿蓑衣,纵然斜风又细雨,小爷我亦不虚归!”
没有青春作伴好还乡的释然,倒是多了一些一去不复返的傲然,伴着姑娘风铃般的醉人笑声,想来也是极美的。
初春的寒潮在将去未去之际又来,一场遗忘在晚冬的雨在那天下午落下,带着湖中残存的冰冷,敲击着路边快要坠落的梅花。
梅花香自远方来,凌渊没有踏雪,因为他不能下床,并且无雪可踏,也就不会寻梅,但花香在轻风中流浪,伴着清新的泥土气息传遍整个北海城。
城北那片气派的庭院阁楼是豪门林府。那是在燕国朝野有着熏天权势天将府。几进几出的庭院中有着许多正在凋零的梅花,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屋顶的檐兽上。
林府东院的一个庭院中,一位似古稀之年的老人孤零零的站在梅树枝头下静立,脚边的草地上一封被雨水完全打湿的信安静的躺着,渐渐的字迹模糊,之后信纸被雨水泡烂融化在泥土之中。
“茂儿,你觉得这事有几成为真?”老人对着梅花淡淡的说道,声音很轻却将他面前花瓣上的雨水震落。
一个长相凶残的男子从亭廊走出,手中提着一把伞并没有打开。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低着头说道:“父亲大人,孩儿觉得此事应该为真,大兄在朝中也传回书信,证实齐国有变。想来那位让儿子回国都也有道理。”
一朵梅花承受不住雨水的锤打,坠落下树枝,老人伸出右手精准的接住那朵梅花,其香自溢。
细雨打湿了老人的衣衫,但面相凶残的男子仍旧没有撑伞为老爷子挡雨的意思。老人抬起头来,迎着风雨慢慢的合上自己的双眼,面庞上的皱纹好像也因此变淡了许多。老人沉稳的嗓音响起:“人都是会变的。”
“请父亲明示。”男子拱手弯腰,低头至腰间。
老人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拈起右手中的梅花,随意的扔到了树下的泥土中,长袖一挥转身向着小亭走去,那里有壶好茶。
“孩儿明白。”面相凶残的男子低着的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外人不曾见过的诡异笑容。
凶残男子撇了一眼将要被泥水淹没的残梅,然后打起手中的油纸伞,向着庭院外走去,留下老人一人在亭台中饮茶赏花观雨,还有……等信。
……
……
舒濯扬言打算近日便启程回国都,所以这两天往凌渊这跑的很勤。每次都要带来一大堆补品,可以说就把那些补品卖掉凌渊就能像个富裕些的小老百姓一样过一辈子。
舒濯每次来当然也不是一件正事不提,比如修行之事,各国局势他也和凌渊提过。虽然凌渊在修行方面是个新手,不过对于战国时期的历史的确非常了解,或许这片大陆与正史有些出入但总归是熟悉了解的。每次舒濯跟凌渊说当今局势时,凌渊都能对答如流,甚至知道一些他都不知道的往事。舒濯一开始不相信有凌渊嘴里说的那些史事,但派人查过几次都被证实后,他也真的服气了,之后也就很少和他说这方面的事情。
战国格局不说,那便只剩修行了,舒濯每每看到凌渊迷茫的样子都会得意的不可一世。不过他讲解几次之后就发现身边这个少年从不因为自己的嘲讽生气过,而且许多他当时都花费不少时间才明了的问题,凌渊一夜就通了,这顿时让舒濯胸口又堵一口闷气。
这天舒濯又来了破庙,老头不知哪里去向,一大早就不见踪影。然后舒濯又和凌渊交谈修道之事。
“你你你……你脑子这么灵光怎么不上天啊!”舒濯一挥袖袍,怒气冲冲的指着凌渊大声说道。
凌渊身体还没真正“养好”,所以舒濯派来两人扶他坐着,不然他总觉得凌渊躺着说话有种高他一头的感觉。
而在一旁搀扶凌渊的两个壮汉却被舒濯的怒火被吓得身体一个机灵,因为床小,一人手上一滑差点让凌渊掉下床去。
凌渊被林下雪和另一个壮汉抚正,壮汉低着头不敢言语,而那个失手的壮汉也赶紧上前扶着凌渊。
舒濯正在气头上,壮汉失手又被他看了个满眼,怒气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极为霸道的说道:“你要是找死就言语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