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错愕的向一旁避去不敢受此一礼。他从小就生活在燕都临易城,并不知道远在北海郡还有这么多小自己一辈的人,他甚至连林青云的存在都不知道。
他当即躬身行礼:“林琼见过姑娘。”
子美在一旁皱眉,说道:“扭捏做态,不就是个侄女都不敢认。”
“晚辈与姑娘年岁相差不多,怎可因辈分占了便宜。”
“那你可通晓儒礼?”
“晚辈不精。”
“儒礼推崇尊老爱幼,你如今之行为,就是不让姑娘尊老,而你便是不爱幼。”
林琼尴尬的上前抚起了林琳,不想再和子美多说。
舒濯对着林琳使了个眼色,带着她出了屋子。
子美让林琼坐下,和他聊了起来。
“你的剑法从哪学的?”
“临易城中有黯山枯水,我自幼行走山水之间,于天地有感,自悟剑法。”
子美听到黯山枯水微楞,下一秒说道:“临易城太小,可想过行走天下!”
林琼面色神往的说道:“晚辈自小不被看重,就曾立志长大后逃出囚笼带上娘亲在这人世多看看。”
“平日喜书吗?”
“家中书已全烂。”
“可想再看其他?”
“心之所向。”
“那便动之所存吧。”
子美轻抚胡须,笑着说道:“我这一生漂泊,虽无老子所广袤,无太白之悠然,无梦仙之所遇,但藏书还是有一些的,如果你想的话……”
子美话没说完,他也没想说完,这是个选择,一个不必说透林琼也心知肚明的选择。
如他人饮茶,这里就是把茶换做了书卷,想来凌渊在这会决定的快一些,因为他选择过一次。
如今之时,倘若你选择书卷便是拜我为师,如若你选择弃书,那我们就无这等缘分。
……
……
屋外,舒濯与林琳在廊道上站着,春风柔和的吹着,吹过姑娘与少年的脸庞,发丝随风轻扬,嘴角带着笑意,想来心情不错。
舒濯笑着说道:“这次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林琳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都是为了这燕国,其实还是为了家。”
“听姑娘说出这种话,总觉得我们很没用。”舒濯皱着眉头假装烦恼。
林琳看着身旁皱着眉头更添英气的男孩,伸出食指指着他羞恼的笑出声来:“我反对一切形式的性别歧视。”
林琳接着说:“你们是怎么看出雪儿身份的?”
“这你要问她哥了,我向来都是以不变应万变的。”舒濯摊手诚恳的说道。
“老庄思想在当今天下并不盛行,你却以无为处事,也算自在。”
“那你呢?”
“我不算无为,我只能算是……从心而发。”
舒濯目露惊色的看着林琳说道:“从心所欲可是孔圣他老人家七十之龄所悟,你如今就能达到?”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况且我终究是有所限,从心所欲往往都不会是我们女子所能成之事。”
舒濯难得沉默了一下,说道:“可是你就在这么做,所以我相信你。”
林琳盯着舒濯看,看了有一段时间,这让向来自自恋著称的舒濯也被一抹羞涩所困。
“看我干什么,我这帅脸你小时候还摸过不少次呢。”
“我只是在想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啥?”这让舒濯从羞涩变到尴尬又变得错愕,这三个他平常根本不会有的情绪在这一瞬圆满的相遇。
“这不过几天的时间,竟能让你有如此大的变化,我还是头一次听你鼓励我。”
舒濯挠头说道:“我以后多鼓励鼓励不就好了。”
这时屋门被推开,子美带着林琼走了出来。
子美冲着舒濯说道:“嘿小子别逗姑娘了,我带着徒弟
可要走了,还不过来道声再见。”
舒濯冲林琳无奈一笑,脚下轻点转瞬间便来到二人面前。
他目露难堪之色说道:“您可不能这样过河拆桥,我燕国如今受齐国所迫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放他跟你就这么走了。”
“我做事还用你管?!”子美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舒濯转了下眼珠打了个响指说:“不管也行,那您先帮我们把齐国灭了。”
呸!
子美愤怒的对舒濯的喷了一口……他说:“战国七雄既然能称雄,敢称雄,哪个是省事的主!就算国君无能,手下必定强悍,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你让我灭国!我先给你灭了!”
舒濯捏着鼻子,右手在空气中划过,一滴手掌大小的水珠形成,啪的一声盖在了脸上,舒濯用力的洗着,有些苍白的脸都被搓的发红。林琳在一旁偷笑。
林琼见状当即站出平息二人怒火,说道:“舒公子不必忧虑,此行随老师学习,若国有危难,林琼必定火速赶回助大军一臂之力!”
“不怕你老爹了?”
“这……他会给老师面子的。”
子美得意的吹了下胡子,舒濯低着头切了一声,嘀咕到:“刚当徒弟就学会讨好老师了。”
子美当即按住舒濯的脑袋,调笑的说道:“小子你又不耐烦了是吧,信不信我把你给我喝得酒全吐你身上。”
舒濯一听恶心的不行,伴着干呕的声响说道:“大侠饶命。”
子美得意的哼了一声,向着院外走去,林琼冲舒濯和林琳行了一礼,到最后还是没能叫一声侄女。
……
……
“老师我们去哪?”
“见个小家伙。”
“也是老师弟子?”
“一半吧,给他留些东西。”
“定是很珍贵的东西。”
“当然!”
破庙中,凌渊闭着眼睛沉思洞扉的心境,林下雪坐在一旁用手托着小脸看着庙外盛开的桃花,偶尔还会有野猫经过,冲着小姑娘叫上一声。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地上突然多出了几十本书,而留书之人未曾露面就已携风而去,庙外的桃花凋落几瓣,便是那人将去几时。
凌渊坐起身来,折扇导致的伤痛也已恢复许多。子美在这场斗争中并没有做什么,但其实他冒了很大的危险暴露自己,不然怎会这般匆匆离去。
因此如今前辈离去他怎能无为?
他下床拣起第一本书,书上写着落木二字,翻开第一页来,上面写着一句话。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在他的脑海中有句话,是子美留的。
“我有万卷书,今赠卿百一,他日相见时,勿忘今日恩!”
凌渊笑了笑,还是那般骄傲与自恋的语气,还是那般饥渴难耐的声音。
想来很久都不会听到这种声音了,林下雪是聪明的,她沉默了许久终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双眼瞬间湿红起来,她如往常一般尽力的抬头。
“爷爷走了吗?”
“嗯,必须走。”
“为什么呢?”
“因为有人在追他。”
凌渊思索了几秒,终究没有把“杀”字说出。
“那也有人在追我们,我们和爷爷一起走好了。”
“哪有人追我们,我们都在。”
“干嘛还用追彼此呢。”
凌渊不再说话,任凭一旁小姑娘胡言乱语,老头再不友善,对姑娘总归是好的,老头再不沉稳,对少年总归是有帮助的。
因为他没有匆匆离去,虽然他就是匆匆离去。
地上的书,便是答案。
凌渊拿着书坐回床上,开始读书,剩下的那些书就安静的躺在地上,风起不动,人过不破。不是他不拿,而是他不能拿!
换言之,这书要一本一本的看,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少年伏案,姑娘灶前。
夜临时分,凌渊看着门外寂静的街道,无语。
月光倾洒,林下雪看着身前的跳动着的菜叶,转身。
门外有来人,在这个安宁片刻的郡城中,在这么安宁的夜晚,来的人却并不安宁。
凌渊无奈的摇头,反正他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那人开口第一句便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老家伙竟然给你这个没眼色的家伙留这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