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爷爷
爷爷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大好，不过我们之前一直以为，他只是感冒什么的，加上老喝酒老抽烟，而且他图清静，自己住庙里吃斋侍奉菩萨，常年吃素，所以他一咳嗽干嘛的，我们就会让他少喝点酒，甚至责怪他，怎么老喝酒，本来老年人就身体差，喝酒抽烟是最伤身了。我们一直都以为他没有听。
婆嫂亲戚也是常对他说：“老头子，您现在住庙里侍奉菩萨就不要沾酒了，菩萨会不高兴的。要是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在我和奶奶陪他去看病的时候，医生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我说他平时爱抽烟喝酒。那个医生其实是个小诊所的医生，因为我当时没多少钱，而且我大伯母让我带我爷爷去看看医生，我只能把他带到小诊所了。而且我一直都以为是小感冒，所以才会声音越来越沙哑直到现在艰难发声，我以为他只是扁桃体发炎或者咽喉炎这类的，小诊所医生开了些药，我问他吃了这些药我爷爷就会好了吗
他说不会，我爷爷的嗓子有些麻烦，所以只能先吃点药看看，不行就上大医院去吧。
我回去后把药什么都交代爷爷还有奶奶，把医生的话复述给了家里人。家里人仍在责怪爷爷为什么就是戒不掉烟酒，爷爷没有说话，他只是一阵一阵地咳嗽，就像破旧的风箱一般。只有奶奶小声地说：“没有酒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烟三年前就戒了。”
后面我就去J市继续上学了。直到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爷爷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他怎么了？我那时以为我妈是小惊小怪。
医生说你爷爷要住院，情况不太好。
我听到我妈此时凝重的语气，我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突然。
爷爷生前从来没有住过院，爷爷一生老实巴交，手脚也很勤快。而且爷爷命苦，出生在战乱年代，必然也是度过了饥荒年代，还有****这些苦难。据家里人讲，爷爷年青时，为了讨生活，跟着村里的一伙年青人学唱戏，说是戏，其实是乡土剧，爷爷由于常年营养不良，所以长得很瘦小，就经常演丑角。我小学时看过几次爷爷演的戏，那时爷爷已是60多岁的样子，同行的还有演花旦的隔壁阿婆，还有演小生的邻家阿公。其实那些爷爷同时期的人都已经是在享子孙福了，他们年青时进了林场，所以老了会有补贴，而且儿女有本事，会赚钱。所以早就是享清福的状态。就只有爷爷几个从未享过福，还得演戏谋生，有时剧团发新剧目，爷爷不识字只识戏文，便得我们几个读书的孙辈帮其抄写。那时我们几个小孩刚写完作业，都不太愿意再抄写这些东西，但是迫于父母的威压，不得不写。
每次剧团发了什么吃食，其实是很廉价的瓜子啊，花生，山楂这类的零食，爷爷都会均分给我们几个孙辈。爷爷真的对于我们这几个孙辈几乎竭尽所能了。小时候家贫，没什么玩具，爷爷就给我们做，去工地捡一些没人要的烂木头，回来给我们做小车，做小锄头什么的。
爷爷几乎啥活都干，木匠，竹篾匠，泥水工，唱戏，还给人看过果园，木材厂，石灰厂，工地。我后来才明白，其实老人去看材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因为来偷材料什么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歹徒，爷爷本就瘦弱衰老，虽说那时尚属健朗，但是如若那时歹徒凶狠，爷爷一人又是夜晚打着手电巡视工地，恐怕凶多吉少。每每想起这些，我都无法想象爷爷当时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也因此觉得幸而老天还记得我爷爷。
人贫命贱，族里人很少来庆祝爷爷生日。后来家里情况改观，才为爷爷举行了一次正式的庆祝会。然而我印象中似乎也就一次。爷爷为人虽说糊涂，但是却没有坏心，对待孙辈是一视同仁的。我小时内向，嘴不甜，有点木讷，在家里排名不尴不尬，所以很不得我奶奶欢喜。所以每每有什么吃食或者其他，爷爷会喊我们都过来，奶奶只会偷偷发，看他们够了没，他们够了才喊我。
我不怨也不哀，我就当我没有奶奶。
忆起这些是很有些沉痛的事，爷爷奶奶从来不肯花我们一分钱。那次我唯一带他们去看病，花了39.5，他们也还给我40.一分钱都不要我们的。所以爷爷就没有过好日子，也没有享过福。
他唯一算得上享福的，就是医院那阵子住院，还有和我们一起看西游记的时候。我至今都无法理解，一个不识字不会普通话的老人为什么看国语的西游记会有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