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就有点恍惚了,只依稀记得裴芸告诉我说:“解肃最近脾气很不好,常常发火,而且他喝醉酒总是楚楚楚楚的叫着,后来就将我送走了。大抵就是你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裴芸还说:“宫楚楚,我想解肃是很爱你很想你的,他在梦里都叫着你的名字,叫你回去,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只记得自己瞧着蔡景天,表情淡漠的说:“你听到他梦里喊我名字了?”
裴芸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堂前,心神激荡,蔡景天的师傅觉得我碍事,让蔡景天将我领到后院。
蔡景天轻声唤我,他说:“楚楚,楚楚,你还好吗?”
我嘴上说:“好。”心里头却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好,我有点动摇,可是我告诫自己,不要再相信解肃了,他只会伤害我。
一连几天我的状态都十分不好,其间还生了一次病,不大不小,把蔡景天吓得要死。可是其实只是伤风。我觉得没有什么病比我现在的病更可怕的了,比起来更严重的了。
幸好十月十八的时候,我是个好好的我。于是蔡景天如约带我我去宴会。
那日又是他坐堂,完成他师傅交予的任务后他才回屋换了衣裳,见我仍是穿着他师弟的衣裳便说:“你怎么不去换衣裳?就穿这身?”
我疑惑的说:“你怎么还要去换衣裳?我觉得你现在还行呀?”
蔡景天说:“因为是要去宴会呀。”他笑笑,脱掉了素面的长袍,换上了变地金的圆领袍,他说,“不过你若是喜欢师弟的衣裳就这样去吧。”
我对宴会本就不是很在意,但觉得自己这样一身衣裳倒是配不上蔡景天,于是去换了一件樱桃红刺绣镶边宝瓶纹样提花绡直领斜襟直领锦衣,又穿一条逶迤拖地青绿底刺绣蝴蝶纹罗裙,我忍不住咂舌。
蔡景天一个大夫,哪里来那么多钱来给我置办这样华贵的衣裳,堪比当初解肃为我定制的那些。
我穿这些衣裳,虽觉得习惯,但是觉得浑身难受,却不敢告诉蔡景天。
蔡景天看我换了衣服出来,轻轻的点点头,似乎怕我冷,又冲进我屋拿了一条浅啡底掐牙镶边并蒂莲云锦给我披上,才拉着我出门去。
他一院子师弟师兄看得眼睛都直了。我捂面说:“蔡景天,是不是太夸张了?”
他说:“只要是你怎样的注视都不是夸张。”
我仍是觉得害怕,出门前竟是冲到他房里换了一身他的衣裳才出的门。这下好多了,两个翩翩佳公子。为了和蔡景天相配,我特地选一件鸦青色的圆领袍,这样遮掩一番我的女气以及年龄。
那袍子我一摸,便知,虽款式简单,布料却是昂贵的,平日里少见蔡景天穿,却不是全新,我穿着也有些大,倒显得我更加清瘦。
蔡景天于是给我系一根鸦青色的虎纹玉带,才说:“好吧,出门。”
我一撩头发说:“小哥好眼光。”
蔡景天又转来夸我:“是姑娘秀色。”
我们俩还没说别的,蔡景天的师傅走到后院说:“你们要走就快走,在这里馋着你师弟们干嘛?让他们嫉妒你们能出去吃饭不用吃大锅饭吗?”
于是蔡景天拉着我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医馆。
本来是要雇小轿的,蔡景天瞧我男装于是说:“两个大男人坐小轿有点怪,咱们走路去?还是你想坐马车?”
我想了想说:“走着去吧,远不远?我换衣服有没有耽误时辰,会不会迟到?”
蔡景天握住我的手说:“楚楚,别担心,那些都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你只管开心就好了。”
两个清俊少年手拉手也实在是太怪异,于是我松开蔡景天的手,瞧见他似乎有点敏感的皱了皱眉,遂将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如此我两人走在街上倒是与别的公子哥儿出行没什么不同。
只可惜,走着走着,我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路太熟悉了。
我在皇城走了将近二十年的路,熟悉的路却很少,最熟悉的,就是面前的这一条,一路上,只住达官贵人,走到尽头,便是皇宫大门。
而蔡景天带我在一幢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面前站了不少人,也停了不少车马小轿,陆陆续续有达官贵人从车马小轿里下来,也有他们的女眷们,花枝招展。
我瞪大眼睛,蔡景天又将手从我肩上拿下来,抓住我的手,他说:“怎的,看呆了?”
我说:“幸好没有穿女装,这里美人那么多,分明比不过人家。”
蔡景天说:“你谦虚。”便拉着我去排队。
老实说,我印象里,似乎从未在参加宴会的门口排过队,甚至,我没有见过这种排队的架势。
大抵是因为做东的常常是解肃,或者说我这边吧,况且究竟有谁人家的宴会能将排场搞得这样大?
抬头望去,太傅府。
自然是太傅府,当朝皇帝最爱的朝臣,当朝太子的老师,才有这样的排场。
我瞧瞧打量门口站着的家丁和迎接的管家,再看看检查我们请柬的小厮,心中轻嘘一口气。
蔡景天递上请柬,又递上贺礼,说了些祝太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类的贺词,又拉着我鞠一个躬,便被放进太傅府内了。
我庆幸没有碰上韦语堂,不过一般韦语堂也不会在门前接客的,太傅府有太傅府的规矩,无论谁都没有这样大的面子,值得韦公子亲自迎接的。
府内也是歌舞升平,很难令人想到,一届大文豪竟是堕落如此,竟会让歌舞班子就站在花园各处弹唱舞蹈。
我皱皱眉。
蔡景天关切的问我:“你不喜欢?”
我摇摇头说:“不是,气氛不错,我原以为太傅府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蔡景天说:“许是太傅忽然开窍了。你瞧这建筑修得富丽堂皇的。”
我倒对那些建筑没什么兴趣,只是跟着蔡景天往里走,只见人人都谈笑风生,神气十足,气场从容,便更加觉得心虚。
我悄声对蔡景天说:“幸好我换了衣裳。”
蔡景天大概是理解错了,他说:“即使你穿着我师弟的粗布衣裳也没关系,我带着你,便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