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帝一十二年,龙阳城内,大雨。
已经是接连着数天的大雨了,此时的天空依旧是氤氲着湿气,豆大的雨滴肆无忌惮的啪打着偌大的龙阳城中的每一条街道,却没有停歇的迹象。一道道匆忙的身影或是撑着纸伞,或是展开长衫的衣袖遮着雨水,一脸苦闷的奔走。
向龙大街一旁的破旧茶馆外,摆放着几张被擦的有些发白的方桌长凳。雨下的大,喝茶的主自然是零零散散。
茶馆的名字也是简单,叫“老茶坊”。掌柜是一个看似三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粗制的灰色长衫,此时正是蹲坐在自家茶馆的门槛处,手中端着一杯溢满白气的香茶,可却是望着长街尽头,眉头紧锁,一脸愁苦。
越是看就越是心气,越是心气却也越是无奈,不由得哀叹道“这满城的风雨啊,是要下到什么时候,我这买卖本就蝇头利小,更是被这些天的大雨祸害不得了,哎呦哎呦,还让我活不了。”
雨声很大,话语传不出多远,却也是被零散的几个喝茶的主听得清楚。体会到其中的无奈,有的打趣的笑了,有的却是依旧品着茶,依旧不语。
像每部书里写的一样,最是不起眼的角落的客人,往往就最是喜欢接话搭茬,最后惹上一滩又一摊麻烦的可怜人。
而此时坐在最角落的客人,也的确是挑了挑眉毛,吐了一口热气,缓缓道来“呼,满城风雨啊,这龙阳城果真是九阳大陆第一城,就连这数日的大雨都是世间罕见。”
听见有人搭话,掌柜微微一愣。顺着方向望去,在那最偏僻的角落里,端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约莫十五六的少年。仔细端详发现,少年长相算不上英俊,五官也说不上精致,可整体望去却给人好似融于一阵清风之中的感觉,很是舒服。
“这位小兄弟,这龙阳城论气派,论资格也的的确确是九阳下第一城。但是你可听说过,风光的脚下是堆堆尸骸,气派的背后却是一滩滩麻烦。”掌柜轻叩几下茶杯,轻轻看了一眼不远的少年,又是望向了长街,轻泯了口茶,说道。
.....................................
硕大的雨水就好像是愈渐疯狂妖娆的花,盛开在城中的每一寸土地。
少年眉宇淡然,微微一笑,也是看着尽头,轻声说道“我不是一个找麻烦的人。”
“你与我说了,我便知道了,可麻烦它不知道。”这话说的好似是一个未经世事与伙伴争辩的稚童,此时少年听起来却好似有着几分道理,不可置否的一笑。
依旧是眉头苦闷的掌柜,继续轻声说道“初来龙阳,你应该多知道些,更应该多带些人手。”
少年微微一怔,正过头来望向了茶馆门槛处。自他来到这里也已经有些时辰了,却是第一次去审视这个破旧茶馆的掌柜。端详片刻后,少年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初来?”
“苏某在这龙阳城几十年了,来喝茶的人不少,看的出的也自然不会少。这北离的天自然比不上南祁的潮湿。这鞋穿着不适,应赶紧换去才是。”苏掌柜轻轻一笑,将手中的杯盖指了指少年的鞋,又是抿了几口茶叶,不再说话。
说来也奇怪,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个理所应当。可这话自那苏姓掌柜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应当,让人不容置疑。
眼前的少年就是来自南祁,也的确是初来龙阳。
距离龙阳一千里外的南祁洲常年多雨多潮。近些年来,雨水更是滞留在大地中,排之不去,常年涝害。穹帝六年,九阳帝便是宣发旨领命南祁洲的各城城主举城上下兴修水利,这些年来涝害才稍稍有了回收的势头。
大地常年潮湿阴凉,南祁洲民便是会将所穿的鞋的底子里隔上一层空隙用来阻挡大地的湿气。而此时衣着华丽的少年脚下所穿的也正是这南祁特有的高底履。那苏姓掌柜目光如炬,一眼便是看出了端倪。
少年这次背着家中父亲前来龙阳正是打着自己的心中算盘。可初到龙阳,一身行头还来不及换,却是赶上了这几天的连绵大雨,索性也是随意居住下来,独自一人撑着纸伞寻到了此处这家“老茶坊”。
此时的少年稍稍理了一下稍乱的衣衫,双手微微做了个揖,白皙的小脸微微昂起,嘴中却是轻声道“苏掌柜,后生萧星浩。这雨虽然大了些,可茶煮的却是极好的,多谢宽待。”
这话说得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不讨喜,可这破旧老茶馆的掌柜却是偏偏眉毛一横,看都不看少年一眼,“龙阳雾,三两一盏,共四盏。雨大,路滑。”说罢,又是眯着一双丹凤眼,望着向龙大街的尽头。
萧星浩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怕是这掌柜以为自己想要白讨一顿茶喝,便是抖了抖衣袖,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拿起身旁的纸伞起身想要离去。可又突然停顿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片刻过后,一声叹息后便是起身离去。
雨声依旧是丝毫没有停顿,可是此时的天色却是渐渐晚了。本就是零散的几桌茶客此时也逐一离去,唯独剩下一人依旧蹲依在茶馆门前。
就好比所有人眼中的怪人一样,此时的萧星浩就好像是在逛花灯一般,缓慢的行走在向龙大街上,观察着每一家店铺,每一条街巷,甚至是每一颗古树。这是他自小与父亲跑商铺,走街巷形成的一个习惯。
如同他儿时那般,父亲常常告诫他的一样“老三,走在路上,要看的清风景,才能看的清自己。”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踏着雨水,自街巷远传缓缓传来。
萧星浩此时的脸上已经是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水珠,此时听见马蹄声,便是缓缓转过头望去,依旧是一张犹如清风的脸。
雨水像是一张帘幕自街道的尽头一点点被一个庞大的阴影慢慢掀起,就像是涟漪一般黑影渐渐浮现出来。那是一辆颇为庞大的马车,遥遥看去这车厢除了大了点,再没有一点出奇,银白色的金属边框下是黑红色的楠木,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马车的前方,一名一身蓑衣的马夫操纵着缰绳,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萧遥的面前。
“该回去了,三少爷。”车门一开,就见一个身材壮硕,甚至有些臃肿的中年人撑着雨伞自马车下来,缓缓走到萧星浩的面前。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偏头望向雨帘中的一处微微一顿,随即马上回过头来憨厚的一笑,道“三少爷,这大雨漫城,本就无人喜爱出行。可如今看来倒是有不少朋友冒着瓢泼之雨来拜访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