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漪错了,走到的时候才发现哪里还有母亲的骨灰,这里的一切都化为灰烬,混合了段家所有人的尸骨,全部变成手中的一捧细沙。
她抓了一把在手里,感受它们从指间缝中渐渐流失,想象这是母亲身体的一部分,眼泪便无声无息落了下来。
“娘。”如漪心中悲痛,闭目抓住胸口的衣襟,觉得有人正拿着刀捅自己。
“娘,早知今日,我就该早点做决定,带着你离开段家,离得远远的……何必在这个没有温暖的家过苦日子,现在又白白的被牵连杀死。”她哭得抽搐,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些什么,渐渐语无伦次。
“谁在那里!”
突然,断壁残垣中传来男子的声音,如漪下意识抬头,一道烛光直直朝她射来,直蛰得她睁不开双眼。
正是白天里的那个侍卫,他奉命守候此地,处理后续之事,却不想碰到有人来哀悼。他提了灯笼,直接照到来人的脸上,这一照,他也看清此女正是白天发现的那个段家余孽。
不及多想,他便招呼了附近的其他侍卫,团团将如漪围住。
如漪震惊之下,慌乱地往后倒退。
“姑娘,束手就擒吧,你是逃不掉的。”
满地残垣,如漪倒退时被绊到好几次,她勉强没使自己摔倒,手心里渐渐腻出了汗。
对方人多势众,杀死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道真的命绝今晚?
如漪的脸色惨白,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突兀产生,是不是死了,就会回到21世纪,变回原来的自己?双手紧握拳,锋芒的指尖刺进了皮肉里,尚不觉疼痛。她这样想着,倒也不再惧怕,甚至衍生了就此解脱的轻松感。
如漪停止倒退的步伐,朝面前的这帮侍卫笑道,“要杀可以,只求哥哥们给个爽快,一刀毙命。”说罢,便视死如归地抬起脖子,等待那冰冷的刀锋划过。
黑夜像洒出来的墨水,几枚星子黯淡地在悬挂天际一隅。
她的脸颊,清晰地感受到一阵刀风扫过。空气中,在那一瞬间,真的有血腥味散发开来,夹杂着一同被割下的几缕断发,挠得她有些微痒。
“跟我走——”如漪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却被一双干燥温暖的手猛地牵住。
如漪睁眼,眼前的侍卫已经通通倒地。而她,不过是脖子处被轻轻划了一刀,皮外伤而已。
“快走!”颜唤再次催促。
如漪仍然怔忪,颜唤一手执剑,一手拉着她迅速撤离段家。
她最擅长跑步,今夜却是无一点力气,任由颜唤半拉半拖着,她不知自己被拉着跑了多久,也许是很久很久,也许很短暂,二人的呼吸都略显气喘,在寂静的夜空下听得分明。
等如漪彻底清醒的时候,她已经身处一艘船上,两侧有划桨的声响,伴随着水波的潺潺流动声。船内,只有她一人。
“姑娘。”船前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约摸只有十五岁上下的女孩子走进来,“姑娘一定饿了吧,船上简陋,只能做些清粥淡菜,姑娘就勉强将就吃些吧。”
小女孩说得十分客气,如漪已见惯了别人对自己的鄙夷和轻视,眼下倒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
小女孩将吃食放在如漪的身侧,顺便又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如漪。”想了一下,还是连名带姓地告诉她,“段如漪。”
小女孩笑了,“好美的名字。我的名字要是像姐姐的这般好听就好了。”
如漪也笑了,“那你叫什么?”
“阿丑。”小女孩嘟着嘴巴,愁眉苦脸,“我娘取的名字。她说女孩子要取这样的名字,长大后才会适得其反长得好看。”
阿丑?如漪被这个名字逗得一笑,心中的阴霾似乎扫去了一点。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很多人不一定人如其名。就像我,名字听起来还不错,但是实际上长得丑。”
像是突然谈到了禁忌处,阿丑变得有些尴尬,连连摆手,“姐姐,我可没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外头又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这次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凌侍卫。”阿丑忙迎了上去,“人找到了吗?”
大概是意识到船内还有一个闲杂人在,那凌侍卫用打探的目光微微扫了几眼如漪,阿丑见他如此警惕,便解释道,“是公子救下的姑娘,不碍事的。”
凌侍卫闻言才放心,收回目光,对着阿丑摇头道,“没有,我几乎找遍了整个京城里的每条街道,仍然没找到这位姑娘。”
阿丑眉头皱得很深,“怎么会?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这里的百姓没理由没见过她,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如漪听得云里雾里,她的注意力暂时被阿丑的那声“凌侍卫”所吸引。凌侍卫?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正暗自思忖着,突然阿丑拿了一副画像来到她面前,“姐姐是南朝人,又是京城本土人士,想必认识画中的姑娘。”说着,不待如漪回答,就将画像打开。
画像徐徐展开,带了少许清淡的磨香。画中女子,很美。月光皎皎,女子泡在雾气袅袅的泉水中,四周梅花绽放,树梢上压满了沉甸甸的雪球。她肌肤胜雪,一袭青丝湿漉漉地搭在半裸的肩膀上。右手正撩了水泼向自己,水珠便如珍珠般倾泻。
好一副美人图。
如漪从来不知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画入别人的画中,还画得这般好看。
心中有太多疑问,她未及多加思索,便问了出来,“这幅画是谁画的?你们找这位姑娘有何事?”
“是我们公子。”阿丑道,“就是救下你的颜唤公子。他找这位姑娘是为了……”
如漪震惊,这么说来,那晚偷窥自己洗澡的人就是颜唤?
“阿丑!”凌侍卫却及时打断阿丑,目光仍有些不善地看向如漪,简单明了地问道,“段姑娘是否认得画中女子?”
如漪的脸色一变再变,她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如何做决定。不过,以她现在的样子,就算如实坦白身份,他们怕也是十万分的不信吧。
“段姑娘?”凌侍卫加重了声音。
如漪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凌侍卫,然后垂目摇头,“不认识,我不认识这位姑娘。”
凌侍卫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觉得这个女人有古怪,虽不至于对主子造成什么危险,但还是得提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