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圣旨,赵星然倒是非常平静,只让人给皇帝带话,要求见东方煜最后一面,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地沉默半天,让东方煜前往太后宫殿。
在富丽堂皇的寝宫里,东方煜见到了赵星然,此时的赵星然,却是一改往日华服盛装的做派,只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素衣,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半点装饰也无,她使人摆上桌案,略备薄酒,与东方煜对饮。
赵星然没有问东方煜为什么背叛她,只在饮了几杯后轻声道:“我早知你非池中物,是我妄想困住你,合该得此报应。”
东方煜沉默半晌,才低声劝道:“你是陛下生母,只要你安分守己,陛下不会做得太绝。”
赵星然却没说什么,只举起杯来,含笑祝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郎君常健。”
她饮下这杯酒,又斟一杯:“三愿如同分飞燕,世世莫相见。”
东方煜悚然而惊,却见赵星然微微笑着,目中含着清莹的泪光,嘴角溢出黑色的液体,却是不知何时服下了毒药。
他本能接住赵星然倒下的身躯,意识到发生甚么事后,慌忙地大喊叫太医,周围却安静得可怕,显见赵星然早有安排,将服侍的下人都支开了。
东方煜心如刀绞,他抚摸着赵星然苍白的面庞,痛苦地问:“你就这么在乎权势?在乎到没了权力宁可去死?”哪怕是与赵星然争斗得最激烈的时候,他都从未想过让赵星然去死,却没料到,她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
赵星然勉强牵了牵嘴角:“你早该知道……我是个……不认命的人……安分守己这种事,从来做不到……我可以……输,可以死,就是不可以……屈服。”
凭什么呢?就因为她不是男人,所以必须进宫受尽折磨?就因为她不是男人,所以她掌权时,即便她做得再好,依然有那么多人看她不顺眼……
“如果可以……最开始,我也不想争啊……可是回不了头了……”
话音未落,她气息渐弱,最终身躯冷了下去。
东方煜抱着她的尸身,一动不动。
后来经检验,赵星然与东方煜对饮时用的是鸳鸯壶,酒壶中有一层隔断,将壶内部一分为二,一边装酒,一边盛毒,前几杯倒的都是酒,到了最后敬酒时,赵星然控制机关,给自己倒了毒酒。
太后自杀的事当然不能传出去,皇帝将在场的所有知情人都灭了口,对外只宣称太后急病而亡,唯一活下来并被囚禁的东方煜,也很快等到了他的死期。
皇帝还算给他面子,亲自带了毒酒来送他,用来盛装的酒壶正是赵星然当初自尽的鸳鸯壶,不过这回两边装的都是毒酒。
东方煜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在赵星然身死那日,他便察觉到了皇帝身上涌出来的强烈杀意,再加上赵星然死了,他只觉得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便毫不抵抗,任由皇帝摆弄。
正待领死谢恩,东方煜忽然听见皇帝道:“朕其实很嫉妒你。”
东方煜一怔。
“母后恨着父皇,连带着也恨着朕,她所有的真心,都用在了你身上,朕求而不得的东西,你却就这么给扔了……”他讽刺一笑,转过头来看东方煜神情木然,想要再刺两句,却又忽然觉得没有意思,挥了挥手,让手下暗卫将酒斟上。
东方煜毫不迟疑,一饮而尽。
该说不愧是母子吗?当年赵星然除掉先帝和其他皇子,正式把持朝政时,是二十二岁,而新帝除掉了太后和佞臣,正式把持住朝政时,也是二十二岁。
宛如一个恰好的轮回。
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许多画面,有二人在殿试初见时一问一答,有教小皇帝读书时的会心一笑,有床笫间纱帐中被翻红浪销魂蚀骨,也有东方煜奏请大婚时赵星然震惊的目光,更有末路之际,赵星然骄傲凄绝地饮鸠自尽,最后一个画面,是在琼林宴上,他鬓角簪花,风流不胜,绝美而尊贵的年轻太后含着温和的笑意,问道:“探花郎年方几何,家住哪儿,可曾……婚配?”
恨不相逢……
未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