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菲,多谢了,没想到今天你会来。话说你怎么会来?”
大战过后,稍稍一些处理已到日暮傍晚,钟麟左肩一直插着项天佑那柄软剑,顾不得处理,只点了两处大穴止住流血。等到日渐深,才留下姬凝菲为自己处理伤口。
“皇上锄奸将结,最重要的时刻臣理当襄帮。”姬凝菲淡然道,跟着玉手握上那把剑,“皇上,臣要拔剑了,有点疼,您忍着点。”
“拔吧。”钟麟笑道。
坤成殿里只他和姬凝菲二人,烛光不稳闪动着,他袒露着上身,姬凝菲则着一身素白宫装、戴面纱,替其处理伤口,旁边是一堆从太医那拿来的药。
“没人的时候就叫我‘钟麟’,不,还是‘天择’吧。也不要说什么臣不臣的,多生疏见外?就自称‘我’。”钟麟又道,声音软了下去,自嘲调侃,“你知道我底细,以我目前的身份,能说真心话的人实在不多,我可不希望真的成为什么‘孤家寡人’。”
“好,天择。”姬凝菲听完,倒很干脆应下,手上动作仍丝毫不落下。
“嘶~”剑身入体,一发而动全身,拔出时,牵动周遭肌肉外翻,还真有点小疼,令钟麟长“嘶”一口,上下牙齿使劲咬合,双拳握紧、肌肉绷拉,只是仍旧忍着不哼。
“剑已拔出,我上药了,天择。”
“嗙”红了一片的软剑被扔到一旁,姬凝菲在一堆陶瓶中举棋不定,终是选定了一瓶,遂拔开塞子,先是用纱布点点轻柔地擦去周围血迹,才悉心倒药在伤口上。
“我感觉在这个位置上久了,我都越来越不像自己了。”钟麟任她上药,微微扬起头,像是在说故事一样平淡叙述着,“之前我不过就是一学生,哪成想有朝一日会当皇帝?现在,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血无情,我其实不想有这样的改变但又无法抗拒,凝菲,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可怕?”
“你就是你,天择,从没失去过一开始给我的感觉,仁厚又有责任感,你会成为一代明君的。所以,”姬凝菲一边上药,一边徐徐应道,忽而语气一顿,接着停下手上的活,声音极轻柔,几近恳求道,“别离开了,钟麟,就在这,作为大楚皇帝活下去吧。”
……一时没有回音,钟麟没想到姬凝菲会突然问这样一句,失神几秒,后者以为他仍想着回去,心里便没来由烦躁,眼眸低垂,深深失落。
“好,”似是良久,钟麟终应道,又笑而悠悠,“现在再叫我回去,我也回不去了。在这里有了我认识牵挂的人,难不成我能把你们一起带走吗?”
一个“好”字落下,姬凝菲才总算放下心,莫名开心不少,她自己也难以解释这种情绪由来究竟是因大楚有救还是因他……
“凝菲,帮我个忙。”药上好,钟麟遂站起身、穿好衣,看向面前人,口吻温和得像是对待多年好友。
“请说。”姬凝菲不咸不淡道。
“帮我找一个人,就是那个女刺客柳菁菡,之前我奸党未平、实权不在手,她亦因盟中有事离去。如今,我已大权在握,该接她回来。但我不知她去了哪,我想,你是国师,该有办法找到人吧?”
柳菁菡?姬凝菲听名想起,之前把他情书交给她的也是她吧?现在他叫她找她,他们是什么关系?不由有些苦涩,姬凝菲却仍止住情绪似与往常无异回道:“天择可有那女子头发?”
“头发?”钟麟反问,随后摸摸脑袋、讪讪笑了,“没有。”
“那恕臣无能为力,”姬凝菲立即回上,心里竟淡淡窃喜,只是她自己未觉,“夜已深,皇上还请早些休息、保重龙体,臣告退。”
话完,姬凝菲“无礼”转身便离去,在他面前,她是越益放肆了。只剩钟麟,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挽留的话语,也没什么事了,那就随她去吧。菁菡的事,只有交给其他人想办法了。
………………
次日,钟麟睡了个日上三竿、好不安意,没人服侍、没人叫唤,他睡了个自然醒后起来,洗漱、用膳都不急,先派人传唤云贵。
耿继忠、常胜上缴的花名册摆在案头,抄家所得的金银财宝也趁夜列了个长长的竹简单子呈上。
钟麟大体都看了一些,武仁王党和孙相党的所有大臣加在一起,当得上朝臣子的十之七八,更别论中央官员下还有地方官员,庞大的关系网差不多可席卷整个南楚的政府机构。这么多官员,钟麟纵使有心也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换掉,只能慢慢来,下次朝会先把大头换掉,小头就看其表现,唔,该兴办教育、开科举,让寒门士子有机会走上仕途。
再论金银财宝,武仁王府和孙府各色珠宝首饰、金条银条……乃至锦服布匹,加起来统计了下,大概有两千万之巨,当得楚廷三年之收,突然有了这么一大笔钱,钟麟的心态好比一夜暴富。
然经商做生意还是必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点钱真用起来,估计也就撑个几年,从其他三国掠夺财富、进步蚕食才是王道!
“皇,皇上,奴臣,参见皇上。”
贴身太监云贵,得召后很快到了坤成殿,跪地叩拜,身体颤栗不止,说话都哆哆嗦嗦,完全不见往日机灵,大概也是猜到钟麟找他何故。
“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知道朕找你来何事。”
钟麟悠悠道,直接开门见山,孙府出的那份花名册上赫然有他名字,没成想最近的人最危险,钟麟有些恼怒,醒后第一个就传了他。
“奴臣,奴臣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所以也没其他什么指望,只求以死谢罪。”
云贵闭上了眼,已然泣不成声,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以死谢罪”四字。其实早在昨日孙高辉被抓、孙府被抄,他就想着自杀,只是少了一点勇气,然该来的终究会来,该面对的还得面对,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说出,求个痛快。
毕竟他是见过小皇帝的手段,真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死?”钟麟挑眉,他倒没意思让他死,说到底云贵也没犯什么致死过错,不过是贪财泄露了点信息罢了。话说回来,要不是他,他未毕能这么顺,况且现在他是皇帝,需要知心、机灵的人,云贵正合适,稍加警告便好。
“你跟朕这么多年,朕无意让你死,只是警告你一下。”钟麟眯眯眼笑道,“自己去领十五棍,再把从孙高辉处得来的钱悉数上缴,你的过错朕便一笔勾销,可好。”
“啊?”云贵显然没想到会这么简单,不仅饶了性命,还没降职,仅仅是打几棍、把钱退回,简直是天降的好事!反应过来后赶紧磕头,忙也不跌地退下,深怕钟麟转性又返悔。
……
“皇上,中书侍郎姚文进求见。”
这会认真看花名册和收缴清单,突有小宦官小跑着禀道。
姚文进?钟麟听名后想起,是那个派去竹南赈灾的家伙,貌似挺久了,才回来复命,古代交通实在不便。
立即命人传他进来,跟着便见一中年男子很稳重地走进。这次再见,姚大叔黑了不少,少了文人书气,看上去结实了不少。
“微臣姚文进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姚文进在离钟麟不远处停下叩拜。
“姚中书快起、快起,”钟麟笑道,“竹南赈灾如何?朕交给你办的事如何?”
“赈灾一事圆满完成,至于皇上交给微臣的事,”姚文进禀道,随后走进几步,从袖里呈上一竹卷,“这是微臣在竹南期间收集的证据,许多官员相互勾结,吞没朝廷公款,压榨民脂民膏,请皇上阅览。”
“好!”钟麟接下,笑着赞道,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吵闹起来,有个女声听着很熟悉、闹得最凶,嚷嚷着要见他。
“皇上,孙婕妤吵着要见皇上。”有婢女回道。
孙婕妤?孙嘉莉?呵,差点忘了这茬。
“把她拉回宫去,不准踏出宫外一步!”钟麟一下没了好心情,面色不善吩咐道。
“是,皇上。”婢女应命退下,不多时外头就没了响动,钟麟这才眉头施展开来。
“来,姚中书,咱们具体聊聊你赈灾一事……”
…………
南楚武仁王、孙相被诛一事,震惊举国朝里,亦震惊了齐汉吴三国。谁会想到楚皇如此雷厉风行,下手如此之快,回宫没几天就平定了国内两大党,这样的变化举动实在是他们都不愿看到的。
由是三国国君及近侍臣子纷纷就此事开始谋划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