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朝第三日清晨,坤成殿内,空荡宽阔的殿里只两人和十几个大箱,钟麟高坐主位,下头跪坐姬凝菲。其他的仆役乃至柳菁菡都通通被钟麟赶了下去,毕竟有些事,他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陛下召臣来有何事。”姬凝菲问道,表现的中规中矩,恪守着一个臣子的本分。
“咳,”钟麟听她问,清了清嗓子,声音有意放低,“我已经罢朝三天了,明天就要上朝。可是朝里的官员职位我全然不知,到时必然会让他们起疑,甚至会露馅。所以,凝菲,哦不,国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说到这,起身走向姬凝菲,又接着说道:“我想请你在这张绢巾上,以正对我的位置按平面,写下会参加早朝的所有臣子姓名及其职务,方便我记忆。”
话落钟麟正好走到姬凝菲跟前,盘腿坐下,手上拿着一黄色绢巾,柔情笑道:“不如就在这写吧,免的你回去写再找人送给我不方便。”
“好。”姬凝菲直接应下,看也不看身侧钟麟一眼,站起后直奔书案,毛笔沾墨,写的一手娟秀但又遒劲有力的楚文小篆。
“咳咳,”钟麟又咳了几声,心里打鼓,难道被发现了?其实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贴近她,看看面纱下的她是什么样子罢了。
于是仍不死心跟过去,但终究不愿让佳人恼怒,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静静得一动不动地深情凝望着她。
他就不信,长此以往下去,凭这份诚意不能让她破了冰冷、倾心以待!
“陛下,好了。”没用上多久,姬凝菲停下笔道。而后走至钟麟身前,递给他。不过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始终眼眸低垂,就是不看他。
“啊,好好。”钟麟看着她傻笑尚不自知,就如同从梦幻中惊醒,呆愣愣接过。
“陛下,若无他事,臣就先告退了。”姬凝菲伏下身行礼又道,丝毫不给某人喘息的时机。
“啊,不是,等等~,”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钟麟连忙挽留,从怀里拿出视弱珍宝的“真龙劲”,“你帮我看看,这玩意应该是武功秘籍之类的,可我看不懂,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练。”
“是,臣受命。”姬凝菲回的呆板,拿过一张满是楚字的绢巾,不作声看了,眉间却日益紧皱隆凸。
“怎么样?”等上许久,钟麟还是忍不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功法高深玄妙,不知陛下是从哪得到?”姬凝菲听钟麟问了,知他是急了,遂收了绢巾、叠好,“且容臣回宫后慢慢参详,待到熟悉完全后,当给陛下注一详解,陛下照着练就是。”
“好,好”钟麟连声应下,看她举止间越发谦恭有礼,干脆不再多留,自己让她退下。
那些官员名单,他得要尽快记牢才行。
………………………………
“皇上、皇上,是时候了,您该起来朝会了。”
“滚、滚,让劳资睡下。”
“皇上,奴臣也没办法啊,祖宗订下的规矩。皇上该起来了。”
“妈蛋!吵什么吵!再吵,劳资诛你九族!”
睡觉时最讨厌被人打扰,却总有那个人,蚊子哼似的,小声一遍又一遍,钟麟便火了,掀被而起。
只苦了伺候皇帝穿衣、领着早朝的小宦官,一听要“诛九族”,如晴天霹雳,下的“扑通”跪地,其他侍人一见皇帝发怒,也都跪在地上,浑身战栗不止。暗叹无奈被分到小皇帝这,每天朝不保夕,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
“额,你们起来起来。‘诛九族’什么的,朕说着玩的,不要惊慌、不要惊慌。”
骂过后清醒了,看着跪倒一片,钟麟哑然失笑,柳菁菡也在其中,估计是顺势吧。好言抚慰叫那些人起来,才记起今天要早朝来着,只是看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苦了那些大臣也苦了他自己。
“谢皇上。”众人回道,站起来各归其位,但仍旧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担忧害怕。
双臂张开,任那些婢女给自己穿衣。这次是朝会,要着装正式。所以坤成殿里多出了许多端木盘的婢女,木盘里放的加起来,就是一整套龙袍了。
先是冕服,玄色上衣、朱色下裳,上下皆绘有章纹,日、月、星、山、龙等十二种图案。
然后是蔽膝,遮盖大腿和膝部,垂在腰前,拴到大带上作为一种装饰;几块龙行玉佩,颜色质地皆上乘,分别系在腰间两侧。
跟着是帽子,该称冕冠,黑色为主色,十二排小玉珠系连垂下。两侧,各有一孔,穿插玉笄与发髻拴结。笄的两侧又系上丝带,在颌下系结。丝带的两耳处,还各垂一颗珠玉。
最后是赤舄,也就是钟麟要穿的鞋,赤色,重底。
这一整套下来异常繁琐,钟麟却是十分耐得住性子,任那些婢女拾掇,也很配合,她们说什么他做什么。
人靠衣装马靠鞍,龙袍可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只可惜没镜子,要不然他肯定要好好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有多气宇轩昂、风度不凡。
……“皇上,好了,请上朝吧。”一宦官躬身言道。
“嗯,好好。”钟麟点头,忽道,“你人很机灵,朕很欣赏,你叫什么来着?”
“云贵,回陛下,奴臣叫云贵,自小服侍在陛下身边。”名唤“云贵”的宦官连忙回道,嬉皮笑脸,显的可亲。
“好好”钟麟笑应,但心里想的,却完全相反。自小跟着“他”,他却不知道名字,会不会起疑?算了算了,小皇帝玩性大、忘性大,应该也不要紧吧?
于是钟麟忙说“起驾”,以转移此事注意。
…………………………
“皇~上~驾~到~,”一声尖锐长鸣,钟麟踏着稳健的步子,在云贵引领下,从左侧走过三阶玉阶,上了乾极殿里头中央。没有龙椅,只是龙垫,他则跪膝坐下,双手凌身前划过弧度,宽长的龙袖舞过,而后安然放于双膝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的一刹那,殿内设有的编钟敲动,奏乐起。在朝之人、文武两席,及特别设置的国师一座,见皇帝驾临,一众行三跪九拜之礼,声势浩大,不可不谓。
“众卿平身。”
钟麟手拂过,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乾极殿为帝宫主殿,尤为宽阔。实木板铺地,八根大圆柱相撑,雕梁画栋,盘龙绕柱。龙垫正上方,是一整大块玉石雕刻的惟妙惟肖的龙头,龙嘴大开、龙须细长,正对着钟麟这个皇帝。
文武百官则手执玉牌、穿戴正式,在下头黑压压一片,皆着袜去鞋,呼声震天动地,都对着钟麟朝拜,令他心潮澎湃不已。
只叹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想做皇帝,甚至不惜兄弟反目、父子相仇,实在是这种感觉太让人震撼!这样的权威会让人上瘾!男儿,当如是!
“谢皇上。”众臣纷纷起身,跟着通通跪坐于垫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云贵嘹亮的话声又在殿中飘荡。
“回皇上,臣有本奏。”某人执牌起身,出列道。
哦?钟麟闻声一看,是个熟人,文臣之首——丞相孙高辉,战时见过他几次,他有何事?钟麟暗道。回忆起实录中记载,这个丞相在“他”登基以来,官位呈火箭速度上升,几年便高至丞相。“他”对他亦十分宠幸,既然如此,呵~。
钟麟于是大笑,语气态度放的极好:“丞相有何事?直说便是。”
“皇上,此次边疆一役,我大楚力挫汉吴二军、收回三城,实在是可惜可贺。”孙高辉道,先是一阵贺喜,忽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姬凝菲,又道,
“然此役,皇上三番五次受伤,险些……险些龙驭殡天,所以臣以为,若论及赏罚,首当其冲该赐罪国师姬凝菲!她随行伴驾,就是为了护卫皇上龙体安全,然显而易见,国师并未做到。”
孙高辉一通狂轰乱炸,身为当事人的姬凝菲就坐在一旁,却泰然处之,毫无情绪变化。等他话毕,更是向着钟麟,匍匐道:“臣附议丞相,未能照顾好皇上龙体,是臣职责未尽,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哦?丞相以为,朕该处罚国师?”
适才孙高辉一席话,钟麟是越听越怒,而她那样淡然,则更叫他心痛。他恨不得拍案而起,叫他滚出去!可理性制止他这样做,因为站在小皇帝的角度,“他”似乎不会这样对待“他”宠爱的臣子。
然,龙有逆鳞,触之者必怒!孙高辉,你自己撞枪口,就别怪朕了!
五指扭动,拳头捏的铁紧,钟麟不正面回答,不怒反笑问道。
“是,”孙高辉应道,“陛下~。”
“丞相以为朕带那么多大臣同往是为何。”
却道钟麟未给他继续说的机会,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出声截道,像是在喃喃自语,“按丞相的意思,保护朕只是国师的责任咯?”
“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孙高辉能几年爬到“丞相”一位,又岂是傻瓜,他听出了钟麟的话外之意,连忙跪地。
“那朕带你们这么多人,是为何意?是草包、是饭桶吗!!!”
钟麟仍未给他继续说的机会,只见他“啪”一声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震的冕冠上十二串珠子四散摇晃,又听他厉声呵斥道:“护朕安危不是你们所有臣子的责任吗!竟将此推到国师一人身上,朕痛心疾首、痛心疾首!战场上刀枪无眼,”
四下一片沉默,呵斥之声在整间殿里飘荡、经久不息,众臣见皇帝如此大发雷霆,尽皆俯首跪地,齐声道:
“皇上息怒、皇上赐罪!皇上息怒,皇上赐罪!”
“战场上刀剑无眼,朕被伤是小事,此事朕不会怪任何人。”钟麟背手于后,朗声继续道,“然朕三番五次皆逢凶化吉,这更可证明朕为天选之子,我大楚定能兴旺强盛!”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众臣又齐声唱和。
“你们都起身吧。”钟麟吩咐道,自己也继续坐回位上。偏头深深看了眼姬凝菲,其间的情意自是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