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张茂心中最着急,父亲张轨和哥哥张寔被人掳走,生死不明,昨天又耽误一夜,今天又在黎轩娘娘庙里看壁画,张茂怎么也集中不了心境,又不好催促,总觉得父兄的处境越来越凶险,似乎离父兄越近心里绷着的弦就越紧,感觉越害怕见到预料之外的状况。
张昭成似乎看出张茂心里烦燥,过来说道:"张茂兄弟,马上就到善人寨了,到时候一定要稳住心神才能不被西域妖法迷惑。"
张茂看了张昭成一眼,说道:"多谢道长提醒。"说罢深吸一口气,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心中依然忐忑不定。
至于怎样穿过善人寨的寨门,又怎样走进善人寨的大厅,众人怎样和善人寨里的人打招呼张茂都浑然不觉,直到在大厅里见到父亲和哥哥坐在胡床上和几个人说话,才突然意识到失态。回头见张昭成和索菲亚等人已经落坐,才在胡床上坐下,心中已经释然,开始仔细观察大厅里的诸人。
只见大厅上首一位白须老者凭几而坐,正是善人寨的二老爷夏侯胜。偏首坐着的正是自己的父亲张轨和哥哥张寔,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胡须微微发白精神矍铄的长者和一个血气方刚的中年汉子,却没有见到托雷多等人。
这时听见那上首的夏侯胜问道:"不知道张道人来此有何贵干?"
张昭成看了一眼张轨说道:"夏侯寨主,我等听说这里有个托雷多法师,特来拜会。"
夏侯胜问道:"莫不是要与托雷多法师切磋巫法技艺的?托雷多法师从不与我大晋法师互比输赢,法师以为我大晋巫法与西域巫法大不相同,互有优劣,很难以比较,更不会与人赌斗胜负。"
张昭成看着张茂笑道:"夏侯寨主,不知道这位张茂小兄弟会不会认为托雷多法师不会和人赌斗呢?"
夏侯胜脸上一红,抱腕说道:"这个,和张士彦先生纯属误会,我们现在正在说着此事,实在是误信谣传,托雷多法师也是急于为国出力呀!"
张轨站起来对张昭成一揖说道:"多谢张道人昨日鼎力相助,确属误会。"
这时张轨对面的胡须微白的矍铄长者叹气道:"士彦兄,虽说你清洗掉了怀疑,可是国家正要遭受灾难啊!玉玺丢失,孙秀和赵王司马伦时刻想着篡夺帝位,我们难道就坐等国家败乱吗?"
张茂突然心中暗叫:是索靖索大人,想起来了,就是他,二十几年过去了,索靖当年指着洛阳铜驼大街的铜驼说的那句"会当见汝于荆棘中!"。他还与父亲促膝长谈,父亲的隐退女几山与他不无关系,今天又见面了,老爷子虽然苍老了许多,但是精神却更加矍铄了,似乎还有一种顶天立地的精神在体内支撑着这个倔强的老人。
看到张昭成面上表情奇怪,张轨说道:"张道人,你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和国家出了大事,传国玉玺不知道何时不翼而飞,匈奴、羯胡、蜀氐蠢蠢欲动,而朝廷之内各个亲王争权夺利,树立党羽,祸起萧墙之内,变生千里之外。在下受朝廷委派为凉州刺史,赴任途中,朝中奸人传出谣言说在下窃走玉玺,托雷多法师受朝廷指派前来追踪,昨晚解除了误会,今天正要和夏侯寨主辞行,恰好遇到索公前来,一起叙了一会旧情,多谢张道人今天前来。"
夏侯胜抱歉道:"昨天托雷多法师对张公和令公子施以幻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张轨笑道:"托雷多法师施行幻术又不曾伤我皮肉,况且替我洗除偷盗玉玺的怀疑,我欣喜还来不及呢,哪会怪罪法师呢?"
索靖拊膺说道:"朝廷内忧外患,孙秀和司马伦谋篡大宝,即使没有玉玺恐怕也不会减缓他们夺位的步伐。今天巧遇张公增加了我勤王的信心,我决心带凉州将士东进讨逆,凉州羌氐最近天灾人祸不断,人心不稳,夏侯寨主乃百姓的柱石,我本来想请夏侯寨主安抚金城百姓,幸遇张公出任凉州刺史,真是我大晋之福,百姓之幸,我凉州百姓还要仰仗张公安抚,真是天不灭我大晋啊!"
张茂心想:原来索靖大人是打算带兵前往勤王,先来安抚凉州大族,去除后顾之忧,看来索大人抱定必死的决心,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司马伦和孙秀谋篡的信息。
索靖叹了一口气指着身边的中年汉子说道接着说道:"犬子索聿从洛阳探来消息,司马伦和孙秀密谋逼宫,恐怕近日就要又大的举动。"
索聿站起来说道:"我在洛阳听到传言,孙秀得了怪病被几个西域术士治愈,那几个术士又在皇帝陛下祭祖大典上施耍妖术,惑言司马伦当取代天子,据说司马伦因为自己左眼长有肿瘤,自觉不雅,已经请那几个西域术士为他祛病施法,一等到左眼痊愈就要逼天子逊位。另外京中传言司马伦自从逼死了贾后之后,朝廷了威逼胁迫天子,暗地里早已以皇帝自居,一些奸贼更是从中撺掇,煽风点火,大有蠢蠢欲动之势,恐怕天子旦夕皆有威胁啊!"说罢扼腕叹息一声,颓然坐下。
张轨说道:"朝廷不振、朝纲混乱由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天子暗弱,贼星四耀,索公当年'铜驼荆棘'之言将成谶应,恐非一人可扭转??????。"
索靖慨然说道:"张公当年深得张华公赏识,本该做朝廷中坚柱石,辅天子安天下,谁知道你却隐居于宜阳女几山,如今既得到朝廷重用,更当安抚我凉州一方,怎么会说出此番悲戚之言呢?"
张茂心中想道:"我父子来凉州本为避难,眼见大晋将乱,无力回天,中原大地难免会首当其冲成为战乱漩涡,索大人难道看出我父亲的想法,逼迫我们父子一同带兵勤王吗?
这时就听张寔站起来说道:"索伯父,听索聿兄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昨天托雷多法师身边有一个驼背的小个子极象孙秀之子孙会孙坨子,难道给孙秀治病、帮司马伦施法的西域术士就是托雷多法师们几个吗?"
张茂不禁心中一松,暗想:哥哥果然好机智,一下就把问题转移了。
众人一起把目光都聚在夏侯胜身上。
夏侯胜说道:"这个,托雷多法师确实是为了寻找一件刻有西域魔法的法器而去了洛阳,回来时就和那个坨子在一起,据说那个坨子确实叫孙会,是不是孙秀之子我确实不知道,如果真是托雷多法师被奸人利用,我们可以说服他,我想托雷多法师是我们金城百姓的大恩人,他一定会明白事理,以大局为重的!"
张轨说道:"孙秀之子孙会身形矮小相貌粗陋,样子令人一见难忘,人称孙坨子,此人什么都不喜欢,唯独爱好经商,孙秀拿他没有办法,他从小就随着商队走东串西,颇能蛊惑,托雷多法师或许真的是受他欺骗才会帮助孙秀和司马伦的,幸好还没有铸成大错。"
索靖精神大振,说道:"只要托雷多法师能够帮助我们,我们不仅多了一份力量,还可以拿孙会来胁迫孙秀,先除去司马伦一条臂膀。"
张轨问道:"夏侯寨主,不知托雷多法师现在何处,我等可否相见?"
夏侯胜说道:"张大人,索大人,再过两日就是向黎轩娘娘献祭的日子,按照托雷多法师选择的地方,在黄河对岸的鹰愁崖修建祭坛,据说鹰愁崖地形和大食的黎轩娘娘庙地形相仿。今天大清早金城郡府老爷派人来请托雷多法师去看祭坛,犬子陪同前去,估计就快要回来了。"
正说话间,有仆人前来报说:少寨主和托雷多法师回来了。
还没有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倒是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铁链撞击之声先传入耳中,众人往大厅口一望,却见两个蓬头长须的汉子抬着板舆走到大厅门口轻轻放下,从板舆上下来一个清秀的中年汉子来,那两个蓬头长须汉子立刻躬身侍立在大厅门口两侧,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面部,却明显看见他们的手腕和脚脖子上分明戴着手铐和脚镣,叮叮当当的铁链撞击声正是手铐和脚镣发出的。从板舆上下来的汉子回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和后面托雷多法师带着几个人走进大厅。
张茂仔细一看,果然都是昨天和自己打斗的一群,除了托雷多没见过外,有红头发的荷马诺、黑髭须的雷诺司、羌人马戥、索菲亚的叔叔马库斯,还有孙会孙坨子和那个十来岁的小孩。夏侯胜给众人做了介绍,原来那个坐板舆的是夏侯胜的儿子夏侯明德,那个十来岁的孩子叫马兴哥,是托雷多的一个徒儿。
夏侯明德和托雷多落座之后,索菲亚就要和马库斯说话,却见马库斯象不认识她一样或者一直都没有发现她一样目光一扫而过,倒是孙会的眼光不断往索菲亚身上踅摸。
夏侯胜先问夏侯明德道:"你们看好祭坛了吗?"
夏侯明德站起来说道:"父亲,我和托雷多法师已经看过了,法师非常满意,郡府老爷也十分高兴。"
夏侯胜对托雷多笑道:"法师一路多有劳顿!"
托雷多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能在你们国家祭祀阿典娜是我的荣幸,我们的先祖有一位皇帝东征波斯身毒,在许多地方修建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然后在那里向阿典娜献祭,荣耀女神,我也能在异国他乡有此殊荣还要多谢夏侯寨主啊!"说罢施了一个躬身礼。
夏侯胜急忙说道:"法师过谦了,法师用神术拯救我们金城一方百姓,应该让我们金城百姓一同祭祀一下法师的神主,此乃金城百姓的荣耀啊!"
在一边的索靖站起来大声说道:"如今朝廷小人当道,天下势若累卵,国家危在旦夕,夏侯寨主哪里还有功夫客套,我们一起看一下托雷多法师的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