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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花如梦空如幻

这是一片从没有人敢深入的幽林,即使是村里最年迈的猎人亦是如此。他经常坐在村头的石头上一边喝着刚酿出来的麦酒一边打着酒嗝向村里的娃娃们说着关于那片密林的传闻逸事。那片常年弥漫着薄雾的松杉林里充满着种种不可名状的怪异奇事,就像一张巨大的猎网,蛰伏着等待着每一个落网的猎物,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猎人也无例外地成为这片幽林的猎物。

进入那片幽林且存活着出来的仅有东村的猎人赵猎虎,一个曾是村里身手最敏捷的猎人,目光如电,一人猎杀了一头吊白睛猛虎,所以人们叫他猎虎。不过只是曾经,如今的他已成为一个疯子,只因为为了追赶猎物误入了密林,隔天人们在密林边缘发现了他,还算健壮的身躯,却只剩空洞的眼神,嘴里不停流着涎水,呢喃着会动的树精,长眼睛的石头等等一些让寻常人匪夷所思的疯言疯语,但却平添了几分那幽林的可怖。

老猎人们借着酒劲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从先辈们那听到的故事,然后不断地传给后辈,久而久之,村边那片密林再也无人敢涉足,那薄雾中,彻底成为无人得知的禁地。

傍晚的霞光透过薄雾,均匀地洒在密林边缘,归巢的鸟儿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其中,平时再无其他杂音,显得安静而幽僻。但是今日却显然有些意外,密林边缘除了鸟儿的啼鸣,还有着一丝丝微弱的杂音传来。

“一二三四……右……右”有些稚嫩的声音轻轻地在密林中响起,只见一个身着褴褛的小孩竟然一个人跑入了这片林子。仔细地辨认着林中的松树和杉树,口中轻轻数着“一二三四……左……前”,并不时地向后看去。

只见他后面密林的外围,有数个年龄相仿的孩童远远地看着他,口里不时地喊着:“杨玄罡,你快去啊,磨磨唧唧的,不敢的话你就当小狗认输好了。”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嬉笑之声,这些孩童从小就是听闻关于这片密林的恐怖故事长大的,自然认为那衣着褴褛叫杨玄罡的小孩是不敢进去的,即使只是个刚流落于此的外来人。

此时杨玄罡有些稚气的脸上却无惧意,眼神中反而有些期待,他喊道:“那说好了,我进去了,就算我打赌赢了,你们以后就和我一起玩儿。”

“那是当然,你要是还这么磨磨唧唧,那就算你输了,胆小鬼!”说完又是一阵哄笑。

杨玄罡听完他们这番话,便重新口中数着刚才念叨的数摸进了密林,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远,不一会就消失在薄雾之中。

外面的一群小孩等了片刻,忽然有人按捺不住,大声喊道:“喂!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真有长着眼睛滴溜溜转的石头?”却不见密林中有任何回音。夕阳西下,不远处村子里传来了大人们的呼唤声,外面的那一群小孩很快便散去了,没人再去管杨玄罡的情况,大家嘻嘻笑笑的各自跑回家,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密林中的鸟儿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幽深的密林宛如沉睡的野兽,陷入了漫漫沉寂之中。

“一二三四……前……左……”密林深处,此刻响起了孩童的声音,借着微弱的光芒,杨玄罡辨认着林中的松树和杉树,脸上虽然有对沉寂密林的害怕,但更多地却是得意,这林中似乎每隔着四棵树便长着一棵松树,然后向着松树树冠朝向方向一直走,便会看到一颗杉树,沿着杉树枝叶茂密的方向再走四棵树的位置,便会又看到松树,如此循环不止,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默默低语着,告诉自己该怎么走,又或者是自己冥冥中找到,杨玄罡找到了答案一般,满心的欢喜,以至于那渐深沉的夜色,不远处传来凄厉的枭声也浑然不觉得这座幽森密林的可怕之处。

他越来越深入至密林之中,而这夜色,似乎让他变得更加精神,天每黑一分,他便能瞧清楚一分,一如他生来就如此一般,而正是这份与众不同的异能,让他在数天前那个月夜下漫无目的的奔逃中发现了这座村庄极小的星火。他在想那些还不肯接纳自己的小伙伴是否还在外面等他,只觉得只要循着自己的方法走,前面似乎会有什么东西等着他,他越走越快,脚下的荆棘不能阻拦他分毫,他如同入迷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杨玄罡自顾自走着,忽然吓得大叫一声坐了下来,惊起不少林中栖息的鸟儿,凄厉的啼声回荡,显得更加幽森可怖,只见一片黑魆魆的巨大阴影张牙舞爪挡在了他的面前,如同故事中爱吓人的怪兽总从某个不知道的角落窜出来一般。但他晚上视力非常,定睛看去,一片密密林林长相怪异的大树如同一堵墙般挡在了身前。但这大树背后的底下却有异样的光芒散出来,才显地这些树木黑魆恐怖,加之风吹着树枝抖动,如同会动的精怪一般。

杨玄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用手抚住怦怦乱跳的胸口,缓缓站了起来,密林也重新归于幽静。他慢慢靠近那些长相怪异的大树,只见这些树木似乎是被人故意凿成这般模样,他屏气凝神看向树墙后面,只听见幽静之中却似乎有歌声传来,就在那光芒散发之处。

这树墙之间已经没有了空隙,若是只说些这样东西,只怕那些小伙伴们不信,况且那光芒散发之处,确实想瞧上一眼。杨玄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壮了壮胆,爬上了那些树木,沿着纵横交错的树枝往着更深处爬去。

爬到深处,那光芒愈加地接近,已是晚秋季节,那光芒有如春光一般烂漫,周围的树枝也逐渐有了绿叶,不似方才看到的干秃秃的树枝,那歌声也越来越清晰,轻灵曼妙,比起村里小丫唱的好听一万倍。杨玄罡好奇心愈重了起来,手脚并用,如同一只猴儿一般往前攀爬。

当拨开最后一片遮住的树叶时,光芒完全映照在他那张有些脏兮兮的脸上,他惊呆了的眼眸中映射的是一处五彩斑斓的光景,他惊呆了,完全忘了自己已经一脚踏空的事,随后重重地从树上摔了下去。

杨玄罡一个狗啃泥摔在了芳草甸上,顾不得疼痛马上坐了起来,嘴不觉地张得大大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脸不可思议。

只见杨玄罡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谷地,他便坐在这谷地边缘的大斜坡上,斜坡下的谷地里是一片白色的桃花林,林中有曲水环绕,那水从青石上流淌,汇聚在中间一座雅致的屋子周围,形成一片片莲池,水榭廊桥,穿连其中,浮灯彩挂,点缀四周。之前看到的那宛如春辉的光芒,便是这其中散发出来的,定睛看去,只见那水边亭阁之中,有几名女子长袖蹁跹,歌舞唱和,奏乐嬉戏,那悦耳的歌声,便是从那而来。

杨玄罡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着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梦境,若说不是,这宛如时空交错般的江南春景怎会出现在北地晚秋,若说是,怎么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如此真实,这美景映入眼帘,刻在脑海,这歌声,清丽嘹亮,回旋于耳畔。

就在他还沉浸在梦或不是中之时,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歌声戛然而止,身旁一阵香风扑鼻,一声娇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看么?”

“好看……”杨玄罡下意识地回道,但随后惊觉这声音如此熟悉,便是方才听到的那曼妙歌声无误,还未等回头,直觉一只手抓住自己后颈衣裳,自己如同被拎着的猫儿一般腾空而起,向着谷地中央飞去。“既然好看,那何不进去瞧个仔细?”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如曼妙好听。

数十丈的距离,一瞬而至,杨玄罡没有刚开始的惊慌,此刻虽然被人拎着,却如同一只俯冲在空中的鸟儿,身下的桃花林景,真切可见,那白色的盛开桃花,让他不觉响起了家乡的那鹅毛白雪,也如这桃花一般纯净白皙。还未等他多想,自己已经落在了之前远远看见的有女子载歌载舞的亭阁之前。

“呦!婉儿妹妹,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登徒浪子,没想到是只雏儿哩。”一个妖艳的声音从亭阁中央传来。

“是哩!婉妹就是心善,要是我呀!就把这娃儿埋在外面做树肥了。”另一个软媚的声音接道。

“玲姐姐真是浪费,这么嫩的小娃儿怎么舍得去做树肥哩,要我看呦,洗洗清蒸更合适哩。”

旁边传来一阵阵打趣的娇笑声。

杨玄罡站稳身子,扫视了四周一眼,只见周围八个年轻女子也在打量着他,只见她们或是清丽,或是妖艳,或是掩嘴轻笑,或是眨着眼眸儿勾搭,或是长裙雍容,或是轻衫玲珑。皆是人间绝色,般般美丽。若是寻常男子身在此中,只怕下一秒死去也心甘情愿。

杨玄罡只当这此境此景,如同大人们所说的仙境之景,这眼前的八位有着仙人之姿的女子,那便是传说中仙子。脱口道:“你们是传说中的神仙姐姐么?”

“噗嗤!”那八位女子齐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仙音入耳,苏人入骨。即便是最好听得形容词在他们面前,也是自惭形秽。

那亭阁中央一袭红衣长裙,挽着长髻的妖艳女子笑道:“妹妹们,这小孩都认为咱们是神仙哩。”

“咱们姐妹在此逍遥快活,不就是神仙哩。”下面有人笑着答道。

“喂,小弟弟,我们为什么不能是妖怪呢?”一袭浅绿衣裳的女子媚笑道。其它女子也止住了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孩。

“我听大人说,妖怪都是很丑陋的,住的地方都是阴森森的,而且还吃人,这地方这么美,你们也很好看,怎么会是妖怪呢?”杨玄罡一脸无邪地答道,头上却涌出一层细腻的汗珠。

“姐姐真的美么?”那红衣长裙女子凑近道,脸上带着不明笑意。

“美……”杨玄罡呆呆地说道。

“美也可以吃人的呦!”女子笑道,露出两排月白的皓齿,在泛红的灯火下更显瓷白。

“啊?”杨玄罡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却被一双白皙的手扶住。清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玉姐姐,他还是个孩子,别再吓他了。”却是刚刚捉住自己的那人。

那玉姐姐笑道:“好好好!婉妹妹最是心善,不吓他了,神仙姐姐可是不吓人的。”说着周围又是一阵阵娇笑声。

“那小弟弟,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大晚上树林里黑漆漆的很可怕哩。”那玉姐姐笑着说道,眼睛里不似方才的嘻弄,一双凤眼紧紧盯着小孩,仿佛要透过小孩的眼睛将他心底看穿一般。

杨玄罡此刻也不害怕了,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顿时全场寂静了下来,待到他说完,身后甚至传来了惊讶的声音。

“怎么会?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会识得破除迷途之阵,是不是有人教你的?”那名叫玲姐姐的人发出质疑。

“没有没有!”杨玄罡见她们不信,连忙摆手道:“他们之前都不带我玩儿,我是跑到树林里无意间发现的,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便和他们打赌,如果我敢进这片树林,以后他们就带我玩儿。”

“他们为什么不带你玩儿,你不是和他们一个村儿的么?”那玲姐姐不依不饶追问道。

杨玄罡听了她的话,头垂了下去,看着地面,手指紧紧捏住破烂衣裳的一角,没有马上回答,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玉姐姐见他不答话,眼露疑色,但转瞬变为笑意,蹲了下来,双手搭住小孩的肩膀道:“撒谎可不是个好孩子,对神仙姐姐可不得有隐瞒哦。”

杨玄罡抬着头望着她,眼眶中却有一汪泪水打转,甚是凄楚,倒是把那玉姐姐吓了一跳,还未等她出言语,他缓缓说道:“不敢欺瞒神仙姐姐,我不是村里人,也不知道父母是谁,自小跟着那些大人们到处跑,后来遇到了强人,只剩我一个人跑了出来,饿晕在了村外,被好心的叔叔婶婶救了起来,然后就住在村里一间废弃的屋里了。”

众女子听得他的遭遇,不禁有几分同情起来,他身后的那被称为婉妹妹的女子道:“方才在来时的路上我已经检查过了,虽然资质是不差的,不过却没有半分底子,想来却是无意间闯了进来的。”

那玉姐姐听得此番话,又看了看杨玄罡,施施然返回至亭阁之中,取了一精致勾角杯盏来,递到杨玄罡面前,笑盈盈道:“小弟弟,既然有缘相识于这桃花梦境,也没什么好招待,这桃花酿可还不错,来试试如何?”

杨玄罡答道:“我不会喝酒。”

只见那玉姐姐用一双素手将杯盏轻轻晃了晃,一股清新果香扑鼻而至,惹得小孩不禁深吸了一口。那玉姐姐掩嘴咯咯笑道:“这是果酿,不是酒酿,寻常可吃不着的,来尝尝这味道如何。”

杨玄罡听闻这甜美的香气不是酒,连忙接过杯盏,一饮而尽,原本有些灰白的面色顿时红润了起来,开心道:“真好喝!”

那玉姐姐拉着他的手道:“你没有骗姐姐,姐姐自然也不会骗你,还想喝么?”

杨玄罡用力地点了点头,那玉姐姐便拉着他往亭阁里走,让他坐在桌子旁,笑道:“还有很多哩。”

一瞬间,亭阁前各位如天仙般的女子又开始奏乐起舞,一夕如常,唯有那位名为婉妹妹的清丽女子没有歌唱,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小孩。

杨玄罡几杯桃花酿喝下去,只觉得眼前一片五光十色渐渐迷离起来,那玉姐姐妖艳的声音也渐渐空灵缥缈起来,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渐渐趴在桌上便睡着了,隐约中,一个陌生又似熟悉的声音飘来:“睡吧,睡吧,这只是一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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