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热潮以及精英讨论在城市理想的时代后期慢慢形成了以据点为主的发达贸易以及以城市为主的文化核心,城市的理想时代后期是漫长的迷茫期,人们在克服了环境以及兽的威胁后,对未来产生了巨大的彷徨感,惧怕再一次遭受灭顶之灾的人类中的精英分子对于具体要建立的社会制度感到担忧,据点传回的消息时好时坏,城市中的精英并未着手也无相应的依据干预有关据点的一切,此时探险的脚步已经行至远方,哲思与辩论困在城市里,为仍然在尝试解决明天的不确定性。至此,城市的理想完成。而毁灭纪后人类完成的旷野、游牧、农耕、城市四个理想以及经历的根植、远征、开拓、第一圣夜四个具有代表性的大事件被统称为“更新世纪”。
——《废业纪.城市的理想.1:6》
不远处就是猎人的一个营区,小规模,灯光明亮。
我看了看身后跟来的人,觉得场面滑稽。面前是在夜空下散发出严肃气息的猎人营区,我身后是一群表情迷茫不知道跟来干嘛的牧人美地居民,我无奈地叹气,只觉得这像极了要去洗劫富人宅邸的难民。
“边际塔。”宋第三次问,“不是说这东西无法单独使用吗?我们这样抢到手有什么用?”
“本身猎人会在牧人美地建立边际塔就很奇怪。”群像同样第三次回答,“他们建来干嘛?需要报道什么?对接的信号单位又在哪里?想要传达什么?”
“我说,我们一定要这样做?”我看了看身边的老北,他一直沉着脸。“我觉得没有必要呀,这样莫名其妙的挑起矛盾,哎。”
“我调查猎人几天了。”老北转过身来对我们说,“之前跟万斯班一起与母皇谈过,他果然拉拢了第二牧歌,而且当着我的面,他们有恃无恐,我需要弄清楚他们在牧人美地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迎击兽群么?”
“你到现在看到一只入侵城市的兽了?兽群如果不是全部死在报神山以北,那么早就该到了。而且战场选在南边的牧人美地是不明智的做法,这城市环山而建,兽群可能从四面八方围城,到时候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支援进不来,只会活活耗死在这里。”老北说,“其实还有很多疑点,包括群像刚才说的,这些都无法让我对猎人放心。”
“是是是,胜利不能让他们攫取是吧?”
“小子,你理解不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那就照我们说好的办,你听我的,事情结束后我自然兑现承诺。”他说完看了看那群跟来的居民,群像立即插话说:“这样,让那群叛教的星军带着这些居民收集一下这城市能用的物资,尤其是水跟食物,说不准猎人也想到了呢?”
“照你说的办吧。”
过了没多久,那群人就稀稀拉拉地散去了,盗贼们从阴影里现身,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对匕首。
“说实话,我们很久没像这样集体做一桩生意了。”群像挑了挑眉,“现身在人前是盗贼的荣幸啊。”
随着群像的话音落下,盗贼们竟然撕去了他们的“面容”及“身体”——那不过是一些伪装,伪装下的盗贼穿着统一的制服,并且用涂层模拟出了同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而后群像也抹上涂层,亮出双匕。
“嘿嘿,影子万岁!”
“影子万岁!”
随后盗贼们又消失在阴影中,只有宋笑得天真烂漫。
“我不会这一套。”她说。
“你们就在外面接应吧。”老北说。
“拜托,别把事情闹得太大。”我乞求道:“到现在为止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你……”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但漆黑的夜藏起了他想表达的所有。“找地方躲起来。”
这熟悉的口吻跟语句让我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随后一眼恍惚,他便不见了。看了一会后,我跟宋爬到了一栋三层高的房屋的楼顶,我坐在边缘荡着脚,注视着猎人营区的一举一动。
盗贼们进入后营区明显沸腾起来,没过多久就响起了枪声以及高声的咒骂。这个营区真的不算大,我能轻松看清猎人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明显没有跟盗贼战斗的经验,而且似乎没有战争机器在这个营区里布置,于是猎人们能做的只是盲目的射击。
反观盗贼,虽然群像说得好像信心不足,但其实盗贼们真的是非常适合在夜里搞点偷袭什么的。他们潜伏在阴影中,随着阴影游走并且绝不轻易现身,每个盗贼会同时锁定一个目标,当一个盗贼现身吸引注意后立即又消失在阴影中,这时另一个盗贼就趁机攻击,如果失败,就重复第一个盗贼的步骤,将攻击交给下一人。如此般再加上每个盗贼都临时模拟出了一模一样的没有五官的脸,猎人们就无奈了,他们以为神出鬼没的是一个人!而且盗贼们身手敏捷,每一次攻击都经过精心的算计,围绕着阴影、享受着夜幕,在他们进入营区后没多久,营区的灯就被破坏了,本就不大的营区立即多出一大块黑压压的地带,但盗贼们却没有将所有照明都破坏,他们留下少许光亮以加重敌人的恐慌。
所幸盗贼们没有杀人,他们只是给猎人身上某个部位开了条口子。
“是不是庆幸没有出人命?”宋突然问我。
“怎么?”
“不怎么。”宋笑了笑,“给猎人放放血也不错,而且啊,以我对老板的了解,他现在肯定没专心做这桩买卖,肯定一个人悄悄摸到有好东西的地方去了。”
“好东西?”
“金库啊之类的,他会先找上一圈,然后捞上一笔,最后再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如何进行下一步。”
“等等。”我看了半天,发现盗贼们几乎在猎人的营区里来去自如毫无压力,这让我想起一个问题。“老北呢?”
“哦,你才反应过来啊。”宋说,“没注意刚才大叔去的是另一个方向吗?”
“什么?”
“反应真慢啊,这个营区不远出有另外一个营区,大叔当然是去阻止猎人的增援啦!”
我赶忙站起来,结果差点直接摔下去!黑夜下的牧人美地大部分地区都埋没在黑暗中,亮着刺眼白光的肯定是猎人的营区,夜风微凉,好歹赶走了初夏的温热气息,同时这个温度也让我心安,如果老北有所动作,那么温度还要更低才正常。很快,盗贼们撤退了,我跟宋也前去接应。
“五分钟不到。”宋看着盗贼们说,“还行,不丢人。”
“群像呢?”我问道,面前的人都是一张脸,实在不好辨认。
“这里。”他最后一个从阴影中走出来。
“老北要的东西呢?”
“这是零件,所有。”他指了指两名盗贼扛着的箱子,又指了指另一名盗贼说:“这个,组装零件的人。”
“你把人也抓来了!”
“废话,不然谁会装?”他说,“就这么点东西要建起一座高塔,肯定需要专业技术。”
我看了看那个怀里抱着一只枪、衣服凌乱的猎人,说:“叫什么名字?”
“英雄,我一定全力协助你们!”他突如其来喊了一嗓子,尖尖的嗓音让我一阵恶心。
“叫什么名字!”
“雷,我只是名副官……”他唯唯诺诺地说,“英雄,把这里弄成这样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负责来……来……坝垒的。”
“什么意思?”
“就是修理东西以及建造东西。”
“这个,”我指了指边际塔的零件,“要怎么弄?”
“你们只是要边际塔?”他耷着脖子一脸不可思议。
“回答就行了,你别管那么多!”
“啊,说得好,英雄!做人就是得少管闲事!”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摆着手(个人习惯?)一边说,“把核心设备展开,所有的零件按照图纸拼装,然后启动脉冲仪器、信号传送端、K55矩阵就可以了,最后调试输送以及接收模式。”
“很好,”我听完对群像说,“你是对的。”
“副官在猎人组织里算什么位阶?”宋问。
“小人物,女英雄。”雷赶忙堆了个笑脸,“有什么安排,一定完成。”
“副官啊,”我想了想,这我听老北提过,“军团长之下是一名执行官,这两者都拥有自己的副官。喂,你是执行副官还是军团副官?”
这时,老北也回来了,他看着雷,说:“我刚才还以为听错了,真是你。”。而雷看见老北的时候已经吓得跪下了。
“你认识啊?”群像问。
“老相识了!”老北竟然笑了起来,“对吧,二世?”
袭击结束后一小时,B1区域,“火石”小队营区
“执行官!”罗德副官看见一脸平静的绞绞,下车后立即跑了过来,“抱歉,来迟了!”
“怎么回事?”
“营区大门以及通往这里的路都被冰封了!那不是普通的冰块,我也没有调动战争机器的权限。”
“知道了。”
“万分抱歉!”罗德副官说完敬礼致歉,“需要通报给军团长么?”
“既不清楚对方身份,也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支援,这样通报你应该清楚后果。”绞绞说完后看见罗德沉默了,而后又说:“我刚刚接管这里,立即遇上袭击,边际塔失窃,雷副官被绑,而你作为原本负责整个B区的副官,得担待什么罪名比较合适?”
“我明白。”罗德副官看了看周围,低声说:“执行官先等我调查一下,我觉得这次袭击事件跟盗贼还有那个斥候有关,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完成军团长的计划。”
“邀请入戏吗?哼,你脑子转得倒是快!”绞绞说完立即想到了造物主排演的一场好戏,同时她心里也紧了紧。
“没错。”
“但是这跟你失责没有关系。”
“执行官,请给我点时间。”罗德说,“我跟雷是很好的朋友,他被绑架我也很急。”
“我帮不了你。”绞绞说:“这件事瞒不了军团长,不过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
“那么,执行官?”
“累了,会好好睡上一觉。”
“明白!B1区域所有的日常执勤、这次事件营区里的善后工作我会立即派人完成!执行官请放心!”
“很好,希望你的计划能让军团长满意,只有这样……”
“我明白。”
而后绞绞看着罗德副官上车离开,她心里那阵不安与紧张终于得到释放,与此同时她回忆起来到牧人美地后发生的所有事,如今看来一切似乎都带着隐晦的印记,看似平淡无奇、称心如意的人生,不过是一步一步陷入命运深渊的逆旅,个人完全失去了意义,大家都在这里集合,没有生死,没有得失,至少去计较这些东西是完全愚蠢的行为。组织拉拢组织,群体对抗群体,表面上战争的双方还没会面,暗地里厮杀的利爪已经亮出,人类辛苦建立了城市,如今却要因为各种理由破坏城市或眼看城市遭受破坏,并且手段暴力、心里歹毒,活像是犯人越狱后烧毁监牢以报复曾染指自身神圣自由的牢笼。这很难使人理解——却也不用刻意理解,人类面对的永远是自己,任何阶段的苦难、折磨都是一场自我挣扎的好戏,只是有人在乎自我,有人执着世界,无论理由如何,这都是人类历史上经久不衰的伟大戏剧。这么一想未免悲观残酷,但若不如此,身边可怜巴巴的无知与自我膨胀的假象囚禁了太多的岁月,在这岁月里一经催眠便坠入深深的臆想中,偶尔来点鲜血淋淋一般直接了当的刺激,不啻一种治愈手段。
这是绞绞的观念,她认同的人生真相只有受难。
绞绞感觉有些疲倦,她点燃烟吸上一口,自嘲般笑了笑,她清楚万斯班的心思,造物主看得很远,所以在整个太阳祝福的年代猎人组织都没有任何动作——台面上的——更多时候都是与议会合作,玩转手段,表面上替议会出谋划策执行议会的意志,实际上不过是利用议会以方便达成目的罢了,同时所有的责任都会在某个阶段尽数归到议会身上,如眼前。撕毁契约?可笑,想要达成理想的猎人们是必定要撕毁契约的。
这是绞绞才听说的,猎人组织准备完成人类的第五理想——世界君主。
“蠢货,我们都搭上了一列车次不好的快车啊。”她感慨了一句,随后女郎闭上眼,任凭万千虚影在夜里生灭,那些都是随风入夜的命运。
黎明,耶洛因废墟二层。
边际塔的建造既复杂又无趣,但它建好之后我还是感叹造物科技的神奇,所有的零件不过是为了保持矩阵的稳定,从这座高塔中穿过的是夹杂着大量信息的不纯能量,我看不明白两者是怎么结合到一起的,那个被老北称作“二世”而又自称“雷”的家伙解释了几遍,但我依然不明白。当边际塔开启时,矩阵扩张到“既定空间轨迹捕捉点”,只要另一台边际塔开启了接收模式,那么就能将此的景象输送到彼,通过重新组合的方式能将影像直接投射在阳光明媚的空中,如同巨大的蜃景,只是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声音并不影响我们联系组织并交流,但紧跟着,我们需要确定哪一座边际塔是处于接收模式。
“我们获党总部的边际塔是长期处于接收模式,另外我的家乡惑星屋的边际塔也是一直处于接收模式。”岛枭因为难以入睡导致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会把坐标都提供给你们。”
其实我很想知道这名商人帮助我们的理由。
“惑星屋吧。”诗人说。
“恩。”老北点头。
随后,边际塔开始运作,矩阵开始扩张,不纯的能量漫过我们所有人,我们以及地下废墟的难民们乃至耶洛因废墟本身都被能量模拟出了一个模糊的残影,而后大量的影像填充到残影里,如同拼图一般将残影补完直至清晰可见,当矩阵扩张到预定轨迹后,能量模拟出的残影已经写满了信息,随着一阵麻痹感,信息回馈到边际塔内,成为携带着信息的能量洪流,随着大地的轻微震动,边际塔开始了传输。
“过程会持续多久?”老北闭着眼问。
“三个小时,不……四个……不,就是三个小时!”“雷二世”坐在地上回答,他根本没有抬头看老北一眼。
“你们休息吧。”诗人说,“我来负责剩下的事。”
“你?”老北扯出一个疲倦的笑容,“不是我不信任你,诗人,我都不知道剩下的事是什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对付猎人呀,他们肯定会调查,然后轻而易举的找上门。”
“轻而易举?”
“门口有块招牌,这不很明显嘛!”诗人说。
“如果有猎人上门,就说这里是之前格尔街的便士,现在是流民的聚集地。”
“睡醒之后呢?”我问老北,“你还有什么要做的?”
“联系上SmileMan再说,得先弄明白现在共同体的情况。”他说完又朝着地上的雷二世说:“喂,二世,不停更改预定轨迹,不停传输信息,最好将整个牧人美地的情况都传输过去。”
雷二世愣了一下,立即哭丧着脸说:“军团长会杀了我的。”
“我也可以。”
“他会调我到第三军团去服役的。”
“第三军团。”老北咬出这四个字,我还等着听下文,但他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