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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去爱,在准备好的时候:你也可以喜欢我

听海的孤独

第二天我搬到了曾厝埯。

我从曾厝埯的村口出来,就到了海边。

我终于见到了魂牵梦绕的大海。

我赤着脚站在海边,海浪一个一个地打过来,没过我的膝盖,我的心情变得无比激动。这种激动,不是因为我感叹于大海的壮观,而是激动于——我亲眼见到大海了!

我想,对于生活在内陆从没见过海的孩子们来说,大海应该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渴求与向往吧。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同一种颜色,如同我想象中那般辽阔寂远,但又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忘记了我从哪里来,也不再顾虑我将要去何处,天地之间,唯有当下最美丽。

我在海边的栈道上走着,眼泪啪啪地滴到了地上,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我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更多的泪水继续往外涌。

记得以前,我独自负重走在高山上累得喘不过气时,没哭。

我独自行走在陌生的城市半夜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时,没哭。

我被病痛折磨无法直起自己腰身的时候,没哭。

但在这个我梦寐以求的美丽的海滨漫步时,我却泪流满面。

我难抑内心的激动,拿起电话,准备与其他人分享一下自己的这份快乐。可是我翻了翻自己手机通讯录,却发现没有很合适的人,不是因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是我的内心突然,或者早已明白,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体会到我这一刻的激动。任何语言的描述,都无法使他人完全与我心心相照。

人生的许多经历都是如此。

所谓的感觉,就是除了当事人之外,谁都没有办法分享的那个东西。就像一个人不可能代替另一个人承受死亡的痛苦一样,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地理解另一个人。我们每个人,都是作为孤单的个体而存在。

这一刻,我体会到一种难以言说、深入骨髓、无法治愈的孤独。我贪婪地凝视着眼前的美景,尽力想要记住得更多一些。

因为我知道,没有人能够代替我记住这一切。

小资与伪小资

我必须承认,我是一个与传说中的小资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

小资,光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我就不合格了。小资,顾名思义,还是要小有资本的,可我就是个穷光蛋。

再说从习惯到品位。我经常是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街边的麻辣烫店,狼吞虎咽地吃着鸡爪,笑起来恨不得把上下颌撕裂。对比那些坐在咖啡厅内吃着牛扒,穿得精致的美女们,自己都感叹和她们差距悬殊。

但是底子差不能阻挡我追求进步的脚步。现在既然来到了鼓浪屿,当然要在这个传说中很小资的地方学到点儿小资的范儿。

我勇敢地走进一家咖啡厅,看了一下菜单,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要淡定,忍痛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不就几十块钱吗,还不至于破产。我点完餐环视周边,大概因为现在不是用餐时间吧,店里只有一位女顾客,不过打扮蛮时髦、洋气——蘑菇头、波点雪纺衬衫、尖头小高跟,加上椅子上放的邮差包,看上去英伦范儿十足,典型的小资女一枚啊!

大概是我艳羡的目光太过灼人,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友善地朝她笑了笑,然后就鬼使神差地向她走了过去。反正是女的,跟她搭讪也不会觉得我有什么不良居心吧。

其实和一个独自出来旅行的女孩子聊天,很容易聊得来的,所以我们很快就一起聊开了。她开始谈及她的旅程,让我吃了一惊,我感觉大半个世界都被她转完了,我说下次有机会我也要出国转转。

“你还没出过国?”

“是啊,”我说,“现在经济条件还不允许,况且国内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也还没去过。”

她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国内有什么好玩的,景点都被开发过度了,游人素质也不高,吵闹得要死,就说这鼓浪屿吧,以前还不错,现在被大家一知道,就被糟蹋了……”然后就一直跟我说国内环境怎么糟糕,国人素质怎么差:“像欧洲那些小镇,才是真有意思,真有情调……”因为她说的地方我一个也没去过,还时不时三句话带几个英文单词,所以我也几乎不知道说的哪儿是哪儿。

“鼓浪屿也还行吧,”我说,“厦门风景不错啊,可以租个自行车转转。”

“我就是想找个地方晒晒太阳、发发呆。”她叹口气,“可惜这里连个好的咖啡厅都没有。”

她开始评论手中的咖啡怎么糟糕,说一喝就知道是速溶的。

我心里大叫,这么贵居然是速溶咖啡啊,可惜自己完全喝不出速溶咖啡和原磨咖啡的区别,她若不说,我还是会很高兴、很享受地喝呢!

“你哪个学校的?”

“湖北美院。”

“学艺术的?”看她那表情仿佛又高看了我一点儿,我心里也小嘚瑟了一下。

可接下来就是灾难了,她开始口若悬河地说各种艺术流派、当今的发展……说实在的,我虽然是学画画的,可是只会画,至于美学史方面的东西懂得很少。

“你应该去法国发展,国内没什么好的艺术院校,”她说,“我下个月就回法国了。”

“你在法国工作啊?”

“不是,上学,大二。”

搞半天还是学生,还比我小,看穿着还以为比我大几岁呢!我心想。

“晚上你跟我去一个清吧转转不?环境还不错,”她说,“跟你聊天蛮开心的。”

“不了,”我连忙摆手,“明天我还要去永定的土楼转转。”

“旅行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发发呆,放松一下心情,你们这么马不停蹄地从一个地方赶到另外一个地方,有什么意义呢?”

我无言地埋单后跑出了咖啡厅。专程坐飞机到一个地方发呆、放松心情,花40元喝一杯速溶咖啡。这样的小资方式,我学不会,也学不起啊。

性格的“癌症”

吃完晚饭后,我专程漫步到鼓浪屿小岛的西边去看日落,途中路过福州大学美术学院。说起来,我跟这个学校还算有缘,因为我曾经拿到过这所学校的录取通知单,只是最后没有选择这里。

如果我那时选择了这里,那我真是过上了名副其实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了。我顿时有了一种辜负了眼前美景的愧疚之意。其实想来蛮可笑的,最终让我放弃这所学校的原因竟然是,听说这里蜈蚣特别多——而我,特别害怕蜈蚣。

为了区区一个小细节就放弃了一件事情,大概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的吧?

原谅我天生就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不管是对外界的环境还是内心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先天具备还是后天养成,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我那些随时张开的毛孔都能准确捕捉到,并自动放大十倍。

我还记得初恋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上说:“我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都需要先在自己的心底想几遍,需要时刻留意你的情绪,生怕自己哪句话、哪个表情不对又让你想得太多。很累。”

是啊,也许他说得很对,敏感,就是我的性格上的“癌症”吧。这个“癌症”让我自己受了多少折磨,又让身边的人受了多少罪。

我也曾经试图找出我的敏感形成的原因。是因为从小就不够优秀的原因所致吗?是太过平凡没有满足家人期待的愧疚,才让自己更加在意他人的眼光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平凡被注定了呢?

如果当初我选择离家更远,但是教学水准更高的小学,我可能会进入更好的中学……

如果在中学时选择了班主任更加严厉的班级,也许我会是一个力争上游的优等生……

如果在填报志愿时屈服于父母的“淫威”,没有选择美术专业,也许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工作……

如果回推最开始的根源,如果我妈妈没有选择跟我爸爸结婚,可能今天就不会有一个平凡的女孩彷徨地站在这里了。

所谓的选择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没有好坏参半,也不会有选择的艰难。不管选择什么,都是要得到一些,放弃一些。从小到大,无数的选择塑造了今日之我。也许其中某一个环节发生改变,今日之我便不复存在了。总而言之,今日平凡的我已经存在。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选择放弃这般美景有点可惜,但是我的岛上别墅也别有一番风味。现在的自己虽然并不完美,连我自己都有点儿小嫌弃,但是依然是舍不得抛弃的独一无二的自己。

看完落日后,我便独自在岛上乱逛。

在一个路灯下,我看见一只白猫以很高贵的姿态站着,一动也不动地俯视着我。那种目光,让我联想到诡异的童话世界里通灵的预言者。我被它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赶紧加快了步子,走进了一个更窄的巷子里。二十分钟后,我又重回到热闹的街道,刚才那个寂静的街道、那只诡异的白猫,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千山万水人海中,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的脑中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句话。顿觉遍体生寒。

在旅行中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往往不是美丽的风景,而是某个瞬间的某种感觉。可笑的是,这次让我自怨自艾了半天的鼓浪屿之旅,最终让我难忘的,竟然是这只猫带给我的黑色童话般的诡异感觉。

慢邮时光

鼓浪屿上有几家做慢递的小店,所谓的慢递小店,就是在这里,你可以写明信片或者信,寄给未来的自己或友人。

我坐在小店里,想着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我最想写给哪个年龄段的自己呢?

我想应该是30岁时的自己吧,那时的自己应该不再生涩,已懂得了生活,却依旧还有一些期盼的年岁。

于是我提笔写下了一封信,给八年以后30岁的自己。

亲爱的30岁的我:

你好。

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正在想象着你收到信时的样子。

你现在好吗?

现在的你,还在画画吗?你有没有成为一名动画导演?还是正做着繁重烦琐的工作,为了取悦别人的审美,画着恶心的没有任何自己思想的画作?

现在的你,有没有写完你曾想写的小说?还是早已忘记了心中的故事,成为一位虚荣的白领,在乎物质的享受和别人的眼光,穿身名牌的衣服,过着虚假的生活?

现在的你,有没有去那些22岁时向往的地方?还是被困在一个地方,成为黄脸婆,为柴米油盐而发愁,无聊了就去搓几圈麻将?

现在的你,有没有遇到那个上帝为你量身打造的人?你们幸福吗?你们还相信爱情吗?还是你已经错过了那个人,一个人孤独着?或者你已经嫁给了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你们常常为生活中的各种琐事争吵吗?你们打算凑合着度过此生吗?

现在的你,依然保有对未来的希望吗?还是已经被生活抹去了所有激情……

30岁的我,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还记得22岁时,除了梦想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我吗?

虽然现在我刚迈入社会,我也知道,生活是如此艰难,我有我需要背负的责任,但是亲爱的,请你相信,为了让现在的你没有遗憾,我会用尽我全部的力量去努力。希望30岁的你,不会讨厌22岁的我。希望那个时候的你可以说,感谢你一如既往地努力,让我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就算那个时候的你不算成功,也可以对我说,虽然不够好,但是我不遗憾,因为你已经足够努力。

22岁的我

2014年8月

我把这封信慎重地放进了信封,寄给了未来的我。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内心仿佛被重新注入了一股力量。我知道,那是未来的我对现在的我的期待之情。为了不辜负这份期待,我必须打起精神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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