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夏旖已到了离开的时间。
苏铭戈不放心她,塞给她许多功法,让她自己在水晶宫里练练,打发时间。她乖巧地点头,抱着装书的大箱子进了宫门。然后便是“咔”的一声上锁之声,夏旖垂下眼睫,呆呆地看着光滑的地板里的那个寂寞的女孩,颓然的坐下,从今天起,她就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
三十年,或许对于一个茧界的茧而言,只不过是屈指可数的一段时光,可对于夏旖,它像三百年一样漫长。
她已到这儿整整三十年,外界的所有消息都被屏蔽的干干净净,每天她做的最多的事,无非是盯着那个只能让她看到天气的窗子发呆,或是练一练师父给她的功法。她真的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不停地练啊练,期待着哪一天她练完了这些功法,师父就会扬着笑脸找她说,呦夏旖,不错嘛,师父给你的武功秘籍都练完了,来来来,让为师看看你有没有成为绝世奇才。可是如今她已把那整整一箱都练了个遍,他仍没有出现,她现在能做的,只剩下发呆了。
她看见太阳悬在了天空中间,然后敲钟声响起,一顿冒着热气的饭菜与一件白袍同时出现在桌上。她叹了口气,这宫中什么都有,饭食,衣物,浴池,床榻,王座,可唯独缺少一个陪伴她的人。
浴池中升腾着白色的雾气,夏旖褪了衣物滑了下去,片刻后沐浴完毕,挥了挥手,淡淡的红色术力拖着毛巾与衣物飘来,她穿好衣服,再次坐在王座上发呆,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早已使她懒得再管那湿漉漉的头发,就这样呆着,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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镆界。
“十骨哥哥,带我出去玩好吗?”粉嫩的小女孩扯着十骨的衣角不让他走。
十骨皱了皱眉,拍掉小孩的手继续向前走。那小孩不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趴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我不管,陪我玩!”
“烦死了!”十骨猛一回头,手中寒光闪过,下一瞬一把匕首在术力的驱使下架在了小孩的脖颈上,深红色的术力似雪般蜿蜒,“滚回去!”眉尖微挑,金色的眼里斥着森然的冷意。
小孩吓的止了哭声,十骨收了匕首,轻轻一跃便站在了高耸的宫墙上,低头冷冷的看着怔在墙角的小孩,口中念着决,下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这里吧。十骨的身影显在水晶宫中。母亲总和他说,这宫里锁着一个伟大的王。他早已迫不及待的想来看看,奈何父王总管他太严,今日借着探寻丞相遗孤的名义,才得以出来,反正已找到了那个叫樱冉的遗骨,干脆来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王,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一直走,跨了两层楼层,最后在顶楼大厅的尽头看到了蜷在王座里睡着了的夏旖,睡颜如猫,懒懒的,随意的,并不像个王。她睡得极不安稳,翻身的时候细细的眉会微微皱起,连带着如墨般漆黑的长发蛇一般的沿着她白色的长袍蜿蜒游走,带着淡淡的水印,黑白交映,像端庄典雅还未干透的的水墨画,带一点动人的清润。
而他不知怎的,再管不住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小心而又轻的移向她,尽管如此,在走到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时,她还是颤了眼睫,然后睁开眼睛,夹着一点疑惑的,她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走向他,“你是谁?你是如何进来的?”本应颇具王者风范的的话却因袍子太长绊倒了她而变的慌乱而软糯。
十骨一惊,下意识的伸了手想要扶住她,却因出手太晚而被她带倒在地上,彼此之间只有咫尺。
呼吸交融的距离,他甚至听得到她轻微的鼻息声。
夏旖半干的发垂在他脸际,微凉的袍角也都尽数和她一起压在十骨身上,她的一只手臂压在十骨胸口,另一只则撑着地。她本应立刻起身,可不知怎的,看见那金眼少年泛红的好看的脸,突然忘了从他身上爬起来。这般愣着,她又觉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不禁红起脸来。
今日天晴,午后的阳光就这样洒了进来,斜斜的映着她的脸,玉般美好。十骨听到了她的心跳声,慌张而有力,好像隔着衣服与皮肉,敲进了他心里。她凉凉的发非但未让他的脸降下温,反倒增了他脸颊的温度,似火燃烧的灼热使他心神不宁。他有些不安,他从未这样过。
他想起身,可夏旖的手臂压着他,使他动弹不得,偏过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她似花般粉嫩的面颊染着红晕,然后她慌慌张张的起身,说着“你没事吧”和“对不起”。
真可爱呢,根本不像个王。
他撑着地起身,装着冷然的模样,“我是十骨,我们家族的人都有跨越屏障和穿梭空间的能力。”虽然已好几代人都未曾出现那样的能力,可他偏巧有那能力。说完后又想逗逗她,于是他便故意道,“另外,你挺重的。”
果然,她像只炸毛的猫似的恼了起来,嘟了嘴,“我才不重呢!”顿了顿又敛了怒意,好奇道,“你的眼睛,为什么是金色的?”
“因为──”他故意卖了关子,想看她睁大眼睛的可爱模样,偏又摆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的眼睛发生了异变,可以看到任何我见过的人在什么地方,也可以看到任何我见过的地方如今的模样。“
夏旖看着这个一身戎装的少年,只有镆才会有此着装,于是试探问道,”你应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镆吧?“
”他们都这样说,“十骨耸耸肩,眼底里掠过一丝落寞,”小时候母亲就告诉我,这水晶宫里锁着一个伟大的王,我一直想来看,却也一直因为这个称谓,不得随意出来,今日有空,才得以来此。对了,你为什么被锁在这儿?“分明你是个王啊。
”我犯了个错。“夏旖低头,低垂的眼帘后是流转了多年的痛苦。
”什么错要锁你这么久?“十骨皱眉。
”你不懂,我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最大的错。“夏旖的发垂下,挡住了他的表情,面孔看不真切,可声线颤抖。
十骨鬼使神差的抬了手,把她的发丝撩到她耳后,微有些不自在的看着耳根泛红略有些惊讶的她抬起头来,声音清冷,”错了的那个人绝不会是你,只是他们容不得异类,太弱或太强,总会被排斥。“顿了顿他语气凝重的道,”你是后者,偏是他们最想抹灭的存在,但又做不到,只得加于你莫须有的罪名,囚你在此。“指尖回勾,在掌心上硬生生戳出深深的弧状划痕,他为她心疼。
”是么?“夏旖苦笑,”我强大吗?怕不见得,否则怎会因那小小的袍而跌倒?“说到这里她脸上掠过一片红霞,略带些局促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你变强,只会是时间问题。“他语气笃定,仿佛早已穿透未来,语调中尽是让人无法反抗的王者威严。
夏旖张了张嘴,分明想说些话,可什么都说不出,最终闭了嘴,和他一起在午后的阳光中静静沉默。
落日半斜,浓郁的像金色的沙粒般的暮光流动,映的十骨的金眼格外光彩夺目,夏旖看着那少年好看的面孔,一时间有些失神。她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少年,她哥是,她师父是,苏白也是,都是极好看的人。可这个少年却给她一种莫名而特殊的感觉,酷似兄长,又胜于兄长,可明明是才见过一面的人,本不应如此。
暮光仍金,只是天边染红。
”太阳要落了。“十骨猛地站起身,声音清冷,”我该走了。“
夏旖抬头望他,逆光而站,她只看得请他模糊的轮廓,不知怎的,想挽留他陪陪自己,可又知道不可能。
于是说出口的,只是”再见“而已,多无力的送别。
十骨转身,施决的前一刻他看见她被光染金的发梢和漂亮可爱的脸,明眸皓齿,向他露着漂亮的浅浅笑容。那一瞬,他有留下来的冲动。只可惜他向来清醒,仍是施了决,回了家,带着留恋与不舍。
以后,怕是再遇不到这样的女孩了吧?
十骨突然恨起自己的清醒来。
”十骨哥哥!“先前被他扔下的小孩缩在墙角,看到他又出现兴奋的拉着他的衣角,”能陪樱冉玩会儿吗?“
“跟我走。”他皱眉,迈了步子往前走,轻易的将衣角挣出,引着身后的樱冉向父王的居所走去。
“父王,人找到了。”抬手叩门,身后那小孩又一次扯住了他的衣角,他烦躁的拍掉了她的手,父王刚巧开门,看到这一幕,颇为不悦的冲着十骨皱了皱眉,语气严肃,“骨儿,你可知按照惯例,这丞相的遗孤,待你继承了我的镆铘一位之后便是你的后?”
“我怎会不知?”十骨不耐烦地将樱冉推给自己的的父王,“所以我才不喜欢她,反正人都找到了,你也就别多说了。“
“你!”父王气恼,正欲大骂十骨一顿,却被樱冉扯了衣角,“叔叔,可否陪我玩?”他展了笑颜,抱起樱冉,慈祥的笑着,“好,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一百二十七。”
“是吗?骨儿比你大了有十二岁呢,算算年岁,你若为后,也不会太小。”
樱冉羞答答的低了头,偷偷的看十骨。
十骨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哎,你这孩子!”身后是父王无奈的喊声,十骨不予理睬,继续前行,他才不会娶樱冉呢,不是不漂亮,而是喜欢不起来。莫名的脑中闪过水晶宫里那个女孩的脸,他有些懊恼,怎的连名字都没问自己便回来了
水晶宫里依旧亮如白昼,灯光亮起,白了整个宫殿。
夏旖望着窗,胸口有些闷,多希望,他还能来这儿,陪陪自己。指尖泛凉,她收起放在王座上的手,缩作一团,拍了拍手掌,灯光逐一熄灭,她起身,抱了被子在床上沉沉睡去,既然再见不到,不若在梦里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