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所有的人都表情肃穆,静静地听着那黑袍的司仪一字一句的读着庄重的辞令。夏璃帆披着王袍端坐于那冰蓝的王座上,神色淡然而冰冷,配足了那“冷面阎罗”的称号。
也是,王权在手,王座在身,王臣在下,整个界域都已在他手里,他有的是资格对人如此。
况且这资格,唯王独享。
顾双弦的伤已半愈,站在人群里很静的听着,可脑子里却不知为何闪过很多画面,很熟悉,却又很模糊。
司仪开始吟歌,古老的圣歌。那音节,奇异而玄妙。
夏璃帆起身,那司仪伸出手,用荷叶将圣水洒在他的额上。圣歌仍不停息,那撒过水的地方于是开始变蓝,一点点似闪电般从额心蜿蜒至他左眼。
这是冥帝的授印礼。
顾双弦看得惊奇,那一瞬他忽地捉到了什么。
夏璃帆开始宣誓。
顾双弦终于想起来,自己、自己是认识夏旖的!
那时他仍在人间历练,却偏在那天抽了空回茧界,行了自己的授印礼。
“令公子年纪还小,何不再等个几十年再行授印礼?”顾双弦的师父极力劝阻着顾父,眼底神色焦灼。
“就今天吧。”顾父皱眉,语气决然。
他的师父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少顷,礼式行完,顾双弦出了殿门,额上已然多了枚红色的化羽印记,他动了心念,把印记收了回去。
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就在这时撞进他怀里。
“哎呦。”他还未开口,怀里那女孩却叫出了声来。
揉揉脑袋,女孩抬头,一张粉嘟嘟的脸煞是可爱,“大哥哥对不起。”道歉的样子倒很拘谨,似乎平日里就是个乖孩子。
“没关系的。”他笑容爽朗,轻揉她头顶,“还疼吗?”
“还好啦,”她嘟嘴,“大哥哥你肌肉好硬。”
他哑然失笑,有肌肉还成他的错了?“叫我双弦哥哥就好。”
“双弦哥哥好。”女孩笑着唤他,阳光很暖很柔,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动人,像流着光彩。
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啊,粉雕玉琢的。
“我该唤你什么好?”他问,嘴角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旖儿妹妹?”她反倒问起他。
“夏旖──”他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有人在唤着那姑娘。
“我师父来抓我了,我得赶紧跑了。”她调皮地笑笑,迈了步子,“双弦哥哥再见啊。”
“嗯。”他笑着点头,转眼却望见秦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夏旖你别乱跑,璃帆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姑娘是咱们世交夏家的嫡女。”一直在殿内与师父交谈的顾父迈出殿来,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出声解释道,“我和你师父商量好了,即行了授印礼,那便是可以接任务了的,你随我好好在人间历练一番,等上个几十年,我带你回来,引你去夏家。”
“好。”他点头,嘴角已无了笑意。
看来再见,要等上个好几十年了。莫名有点。。。不舍得。
“顾双弦。”夏璃帆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
顾双弦猛然回神,看看四周,才发现人已走空,忽的觉着不对劲,“秦溟呢?你二人不是关系甚好吗,怎的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却不来?”
“他刚走,去找旖儿了。”夏璃帆清冷的声线掠过“旖儿”二字时,少见的带了点暖意。
“他竟能去那里?”顾双弦奇道。
“昨晚他升了职,得了块令牌。”夏璃帆神色淡然,“随我去冥帝府,等他回来,一同小聚。”
“小聚?”顾双弦有些愣,随即笑得一脸灿烂,“刚好,也想见见尘寰上君的风采呢。”
夏璃帆低了声音,“有要事商议。”
顾双弦疑惑,若是朝中要事,本不应找他啊。
“隔墙有耳。”再次低了声音,言简易骇的回答里透着点冷意。
夏璃帆解了束发的冠,长发散落,越发衬得他孤冷俊美。提了声调,声线里的清冷不变,“今日恰是我成年之日,故才邀你去在下府中一聚,还望未有唐突。”
茧界的习俗与人间古时稍有不同,男女一百六十岁皆为成年,男子成年可撤冠散发,称撤冠礼;女子成年则簪挽长发,与人界一般,也是唤作及笄。
顾双弦会意,也提了声调,“怎会唐突,夏兄的撤冠之礼,定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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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骨觉着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秦溟与夏旖正紧紧相拥,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着,一颗一颗,都像是打在他心上,砸得生疼。
一刻钟以前秦溟来访,把夏旖生生吓了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师父?”
两根修长的指压在她小巧粉嫩的唇上,“别叫我师父了,自己清楚就好,以后就唤我秦溟吧。”
“秦溟?”夏旖愣住,“你已脱了与苏家的干系?”末了,紧张的命令道,“把你那纹印显出来。”
秦溟本想拒绝,可拗不过夏旖那般执着的眼神,只得依了她。
“你、你现在竟连化羽都不是了?”夏旖是彻底愣住,脚下不由退了几步,一个晃悠,差点摔倒。
秦溟忙扶起她,她却顺势抱了上去,眼帘垂下,泪眼盈盈,“怪我了。”
秦溟与夏璃帆一般,都是不近女色的角儿,不同的是夏璃帆会不留情面地推开,而然他却是不着痕迹的躲开。可是这次他不想躲开,与喜欢与否无关,怀中这人,本就不是个爱自投怀抱的主,她是自己最疼的徒弟。他不否认自己对她有情感,却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只是单纯的对徒弟的疼爱。他也不信这姑娘喜欢他,对他定只是对自己这师父的愧疚与崇敬。
仅此而已,足够他们好好相处一辈子,却不是在一起。
这份情感,他相信他们之间,彼此都心知肚明。
怀里那女孩哭得厉害,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从未见她哭的这么久、这么凶过,唯一见她哭过,也只有上次,却不很凶,哪知这次她却如此……秦溟搂紧夏旖,嗓音沙哑,轻拍她后背,“不怪你。”
然后十骨闯进来,黑着张脸看着秦溟把夏旖的泪擦干。
他轻咳一声,夏旖扭头,漂亮的清眸望见他,“十骨?”
秦溟松开手,眼神戏谑,“夏旖,这家伙该不会就是你的心上人吧?”
“才不是!”夏旖脸上羞红一片,“秦溟你就会乱说!”
原来不是啊。十骨只觉得心上的疼又深了一分,面上却淡定的挑眉看向夏旖,问着秦溟“这位是?”
“秦溟,夏旖的朋友。”秦溟抢了夏旖的话,生怕她说出“家兄交好”这几个字来,若是那般,自己与夏旖的关系便显得会淡上许多,不容易取得这人的信任。
朋友,怕没那么简单吧?尽管如此他却未说出来,只是点头。
气氛有些冷,秦溟打着圆场,“想必您就是夏旖口中的镆族太子,十骨吧?”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他吐出几个字,“正是本殿。”
好,真好,当真是好的不得了,秦溟是你夏旖的朋友,而我只是个与你还生分着的镆族太子,这区别,当真分明。
夏旖不知道十骨是怎么想的,只是看到十骨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由担心,“你怎么了,可是病了?脸色怎的这般的差。”
“我没事的。”他应,面色微好了些,“来找你只是想送你个花环,不过看起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他小心地掩着语调里的苦涩,从自己的储物境里拿出个编得有些走样了的花环,有意地掩着指上被花茎划到的伤,垂了眸,“既然礼送到了,人我也应该走了。”
夏旖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花环,声音涩涩的,“谢谢。”
他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不必说谢,本就是为你准备的。”转身,挥手就要开了结界离开。
“且慢。”秦溟叫住他,“还请阁下留步,与吾等一同商议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