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飘渺村十几里的空旷山野里,树木参天,有寒潭、清泉,不时鸟兽奔走,其声如丝竹,如洪钟。小谭旁边另有碎石宽阔之地,青天之下,白衣老人与褐衣青年相视而立。白衣老人如仙风道骨,看扁世间百态,身躯虽老,但依然挺拔。褐衣青年,黑发垂背,双目清澈有神,面庞棱角分明,身姿挺拔,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清风拂过,双方蓄势待发。
突然间只见一青年,双腿屈膝,凝拳于前,猛地向前方距离十几步距离的老人冲去。老人身上衣裳飘荡,眉发虚长,如清风缠绕。青年气势如虹,如饿虎扑食,行进七八步之后,任凭他如何使力,看似无形的空间中,拳头便不能再进半分。
视青年如此,白衣老人微微一笑,随即眼中精光乍现,周身之气似白雾,聚于手掌处,如浩大之手掌,向褐衣青年飞去。
观手掌逼近,躲闪不及,青年双拳回防护于胸前,借气掌之势向后倒跃,双脚着地,止不住的向后滑行,约莫二十几步方才停稳。双脚所过,稍小之碎石向两侧翻开,褐色土壤显露于外。
青年喘了好一阵的气,方才平静,缓缓向老人走去。老人已收了气势,见青年走来,任然微微一笑。这青年便是年过十六载的刘承天,老人便是飘渺村的陈村长。
从刘承天来到飘渺村已经过了十六年了,当时的襁褓中的小婴儿现在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这十六年间,飘渺村没怎么改变过,稍有变化的就是,小孩在老人的盼望中长大,小孩在长大的过程中目睹老人的衰老,甚至目送他们离开这个世间,去往未知的世界。对承天很要好的奶奶也于去年离开了,所幸的是老人走得很安详。承天在经历这件事之后,茫然了一阵子,难道自己要目送老一辈的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自己,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后留下孤独的自我?
承天从书上知道生死,也在生活中看过生死,但他没有经历过生死,更谈不上看透生死。
时间是世上最为有效的疗伤药,经历了一年,他慢慢从悲痛中走出来,他现在想的是要如何珍惜剩下来与亲人相处的时间。然而很怪异的是,村长在这十六年间好像没有太大的改变,自从承天记事起,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与自己的爷爷相比,爷爷由当年花白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身体也佝偻了许多。难道这就是练武与不练武的差别?承天想不明白。
“唉,还是没能在村长爷爷的掌下过上一招,十五天前就是这样子了,我想着应该能走三招才对,没想到,唉,回去以后一定要加强训练才行。”承天手掌拂着前额,对着村长沮丧地埋怨着。
“哈哈,小承天,你已经很不错了,你现在可比当年的我强太多了。十二年,把身体里面的气运用到这种程度,战法也磨练到了一定的高度,已经超过许多同龄人了,不要不知足了。要知道,武道要讲求循序渐进,不可急躁冒进。”老人颇为满意的说道。
“谨听村长爷爷教诲,承天自当遵循,以求更大的突破。”承天双手抱拳,屈身对老者道。
“嗯,练武讲求平心静气,希望以后你能继续坚持。接下来,就要考察你对厨道的领悟了。今天的食材是鱼。”
“是”
山中小潭,只听见“扑通”一身,片片涟漪的潭面上溅起一阵水花。按理说,大山的小潭是很少有鱼类的存在,但是这个小潭有些例外,颇有些寒冷的潭水中生长着一种比较耐寒的柳白鱼,鱼身呈白色,像极了随风舞动的柳叶,故名。此鱼速度极快,就算是渔民用网也难以打捞,但,其肉鲜美异常,因此村民经常是望潭垂涎。
承天于水下灵活的移动,寻找自己的目标。习武之人,憋气的功夫要比寻常人要强。现在的他在水中闭气数百个呼吸都没有问题。突然发现前方有三三两两的柳白鱼在游动,暗自窃喜,气劲贯彻全身,周身的水渐有被弹开之势,劲道聚齐于拳,利用水流作为支点,向前方的鱼爆拳而去,双拳打实,在周围产生极大的震动,宛如爆炸一般,三三两两的柳白鱼随着因震动产生的气泡,一齐向上漂浮,承天迅速被捕获,将鱼收入事先准备好的布袋中,如蛟龙般迅速蹿出水面。
岸边,村长已用石块搭建一个简易的灶台,灶台内,燃起跳动的火苗。见承天蹿出水面,村长手捻长须,微笑点头。承天举了举手中的布袋,透着阳光,从布衫的细缝里隐约能看见银光。随即,承天满心欢喜地处理起柳白鱼来。
自从村长教导承天厨艺之后,他就央求着母亲为自己缝制了一条布帘,里面陈列着用竹筒各种当地的调味品以及几把大的小的刀刃,刀很精致,是隔壁王叔叔为他研磨的。
手起刀落,熟练地将柳白鱼去鳞、去内脏,小刀在雪白的鱼身交叉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切口,将鱼放入潭水中洗净,而后撒上调味品,进行腌制,十几个呼吸后,将鱼用木棍插好放入已经完全燃烧没有烟雾冒出的炭火旁烤制,随后涂上蜂蜜,不断的翻烤,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雪白的鱼身涂上了金黄色,一股难以令人抗拒的香气肆无忌惮的肆虐着嗅觉。村长也难以自持,要不是在小辈面前需要保持形象,早就嚷嚷着吃鱼了。不久,一顿令人满意的午餐在山野中间上演。
一老一少坐于颇大的碎石时。可能是还沉浸在柳白鱼的美味当中,也有可能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双方就那么的坐着,避而不谈,出现了难得的寂静。最终一段对话,打破了这耐人寻味的寂静。
“小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可能过几天吧,这几天好好看看我们的村子,好好陪陪我们的亲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听村长爷爷你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漂亮。村长爷爷,你也说过,外面的世界也很艰难。但是,就算如此,我也要去,我要找到一些答案。”说到这,承天从怀里取出那份血书,在手中握了握。双眼满是坚定的眼神。
“罢了,出去闯闯,也对你有好处,如果整天窝在这个地方,虽然充实,却也平淡许多。但是你要记住,不管结果如何,这个村子都是你的归宿,都会有人在等着你回来。如果你在外面感觉到疲倦了,就回来吧,村中的大门永远为你留着。”
听着村长的话,承天双眼,仿佛被风吹过,渐迷了人眼。
“你就要出去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接下来的路,更多是要靠你自己走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承天谨记”
“对于你,我还是挺放心的,只是外面人心难测,自己小心。我一老头子,没啥饯行的礼物,就给你听个故事吧!唠唠叨叨的,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够讲完,你就耐着性子听完吧!”
“村长爷爷请说,承天定当铭记于心。”
“不必这么郑重,这只是一段难为认知的往事。”
村长深邃的目光好像陷入了往事的沉思,缓缓开口道:“大约在几十年前,有个修仙门派叫‘镇魔宫’,它的宗主,因为厌倦了宗门的事物,而且修炼也到了一定的瓶颈,需要寻找突破的契机,便放下手中的事物,云游四海。无意间,让他发现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便在此处定居下来,在此期间,他发现了一个在修仙大道上很有前途的孤苦伶仃小孩。便对他加以指导,渐渐地这名小男孩也踏上了修仙的征途,这是一条与天争、与地斗的道路。他以教书先生的名义在此待了两年。感应到突破契机来临,如要在此突破会引来天罚,给这个世外桃源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因此他回到了属于他的宗门,也带走了那个小男孩。在他们回去的途中,这位宗主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在修仙道路上大有前途的人,不过这次是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命运同小男孩一样苦。在征得她的同意之后,一行三人回到了那个诺大的宗门。”
“此时的宗门上下一片乌烟瘴气,宗门长老因为宗主的突然失踪,觊觎宗主的职位,便争权夺利。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宗门内部争权夺利,外有强敌压境,这个强敌也是一方大势力叫做‘戮仙殿’。他们之间已经对抗了好几百年了,双方互有胜负。乘着这契机,戮仙殿想一举铲除镇魔宫。双方之间展开激烈的大战,因为没有最高战力的镇魔宫,在戮仙殿主的大势打压下,镇魔宫节节败退,面临着灭宗的危险。”
“还好的是,镇魔宫主在危机时刻回来了,顾不上其他,与戮仙殿主激战,双方各显神通激战了一天一夜,宫主当时的实力还是弱上一丝,看着就要落败,他决定突破,引动天罚助战。九道紫色雷电很空出现,即将降临在宫主身上,他急忙跑上与戮仙殿主再次大战,这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那殿主的确强悍,在天罚的压迫下还能发挥着极大的战力。那场大战的最终结果是,宫主在渡过天罚之后,实力大增,然后击杀了戮仙殿主,然而,因为在突破的时候遭受重创,宫主也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如果在十五年内,没有再做突破,那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了尽头。”说的这里,村长的眼光中流露出深深地悲伤。
“见自己的殿主已死,戮仙殿全部撤走,引退到了那凶兽逼人的大山当中。而此前的镇魔宫受到极大的重创,宫中弟子十不存七,也无力追击。镇魔宫随后进入休整阶段,此时的宫主在处罚那些争权夺利的长老后,感觉自己愧对前人与今人,便将宗主之位传给此次立下赫赫战功的大长老,自己甘愿引退,不过他带走了自己带回来的一男一女,并向众人宣布,这二人成为自己的亲传弟子,也是关门弟子。他们师徒三人便隐居在宗门的后山,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生活倒也过得自在”村长悲伤的眼神不见了,有的只是无尽的怀念。
“在即将到达十五年的大限的时候,老宫主凭借着惊人的天赋,感觉到突破在即。他的两个徒弟都知道自己师尊的情况,打从心底为他感到高兴。此时的他们,男的英俊潇洒,女的亭亭玉立,两人自小相处久了,就慢慢产生了情愫。在他们师尊看来,这一对是郎才女貌,两厢情愿,天作之合。在他们师尊的主持下,二人进行了婚礼,一年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儿,一切都显得那么圆满,他们也对此深信不疑。
宗门很多弟子都不知道后山还有这样的人物存在,不过高层却是知道。宗门在大长老的打理下,日渐昌盛,宫中弟子无不把他当成仙人来看,他也是大权独揽。须知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朽,很少有人能逃过。渐渐的,大长老成为宫中名符其实的‘第一人’,很多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着。
不过只有大长老心中明白,在他头上还压着一座大山,让他难以抬起胸膛来。渐渐地大长老被自己的心魔控制了,变得喜怒无常,嗜血异常,无时无刻向着前任宫主挑战着。不过就算这样,老宫主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理会。那天,老宫主正在冲击更高的境界,借此来增加自己的寿元,在这紧要的关头,大长老突然对老宫主出手,两个徒弟前去与大长老大战。
那两个徒弟果真天纵之资,虽短短十几年,但修行已经到达了很高的程度,尤其是那名男弟子,自创的修炼之法,更是令人乍舌。男弟子引动周身之气与大长老硬抗,女弟子手持长剑,剑影肆虐,竟在短时间内不至于落败。后来由于修炼时间的差距,二人不敌,被大长老打成重伤,眼看生命垂危之际,老宫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弟就此陨落,已经遭受反噬的他,引动秘法,虽是昙花一现,但也足够逆杀大长老,在救下两名徒弟之后,老宫主周身化为飞灰,自此湮灭。之后,宫内对外宣称大长老力战邪魔外道力竭而亡,是镇魔宫的英雄。”
“遭此大变的二人气愤不过,在调养过来之后,决心要为自己的师尊讨回公道。于是二人杀上宫内,最终遭遇其他长老的镇压,身受重伤的他们被囚禁,自知自己不久于人世,只是苦了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长老膝下有一子嗣,年纪与二人相仿,幼时曾经一起玩耍、一起修炼,他与那名男弟子情同手足,他虽然也对那名女弟子心有向往,但在得知自己无望与其结成连理的情况下,二人以姐弟相称,三人过得那段日子好不快活。此时那名子嗣在他们两夫妻近乎绝望的时候,带着他们的儿子,来到他们被囚禁的地方,并打开禁制,放他们离去。二人当时也想把他带出来,但他想为他们拖延一段时间,于是乎,在他的拼死拖延之下,夫妻二人得以逃出生天。”
“那夫妻二人并没有受到很多的追逐,二人最终得以逃回到了那名男弟子的家乡,从此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他们此时也不想报仇,只想安心的把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过上平平淡淡而又圆满的生活。但是天不遂人愿,妻子因为前面受的伤太重,大罗金仙在世也无力回天。最终含泪而去。没过多久,儿子也因为染上不知名的疾病,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他,苟活至今。他也曾经想追随而去,不过他至今都没有那样做。因为他明白,面对死亡固然需要勇气,但是活着面对生活更加需要勇气。他要用自己的一双眼睛一丝不露的观察生活,见证生活的一切,直至自己离开人世。他要作为那些已经故去亲人生命的延续而生活下去,等以后再次遇见的时候才能告知他们所发生的一切。”老人讲完了这个故事,又陷入了静静的沉思当中,仿佛刚刚已经把所有的话说完了。
承天也是静静地坐着,他心中大体已经能够猜到,故事中的主人公是谁。但他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因为他知道此时只需要他静静地坐着,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小家伙,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这是谁的故事。”见承天点了点头。村长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父母走了,师尊走了,古山兄弟走了,萍儿走了,斌儿也走了……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呵呵,都走了,都走了。”
正可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默然相对,久久未言,寥寥数语,隔了千山,隔了万水,错乱了时空,参悟了生死。
“既然要走,村民不会拦你,你爷爷,你父母不会拦你,三牛、四牛更不会拦你,我倒是想拦着你,但是我拦不住你,只是希望你别离开村子太久,别动不动就是十几年,经常回来看看,要知道我和你爷爷没多少个十几年了。”村长在沉默了许久后,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看着前面这个稍显年迈的老人,暮风吹过,平添了几分悲凉。回想之前一起度过的十年时光,传道、授业、解惑,无微不至的照顾,在心中眼前的这位老人与自己亲人一般无二。“噗通”一声,承天双膝落地有声
“爷爷,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们大家,我有感觉,如果我不出去就在这里过一辈子,我虽然很快乐,但是,我一定会感到心中有缺憾!这就让我这一世白活了。我现在能答应爷爷的就是:外面的世界多么艰难,我都会活下来,活着回来见你们。请受不肖子孙,三拜。”
“砰、砰、砰”三个响头,一气呵成。
村长急忙扶着承天起来,用有些皱纹的手,轻轻拂去承天额头上的沙土。充满怜爱的道:“孩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记得到了外面要好好的活着,我们村里的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以一儿。你要走了,回去好好和家人以及村民道别。你走的时候我再来看看你。”
“嗯,爷爷你别待太久了,天马上就要黑了,自己小心一点”承天说完,掠身飞奔而去,速度比山里的猛虎都还要快。他对于村长一个人待在山里一点也不担心,毕竟自己在他手上连一招都没有撑过去。
村长抬头仰望天空,苦涩的说道:“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