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人都来齐了。
看了眼那黑衣侍卫手中散发着浓厚中药味的汤药,木巧兮灵眸闪了闪,很好,那男人是容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
侧首,林嬷嬷手中整齐刺目的白绫,江氏是容不得她这个人。
哑然失笑,木巧兮做人还真到了一定的境界,一个都不招人待见!
“姐!”
突然一声清脆的童音入耳,声音不急切,带着淡淡的疏离。
声落后,不多时,一个约莫七八岁,身高不及木巧兮肋下的稚童闯入眼帘。
只一眼,木巧兮莫名感觉眼眶潮热。
三个字,木景羲,在脑海里不用翻找也异常深刻。
眼前这个微抿薄唇,一脸淡漠强自镇定小大人模样的男童,是木巧兮的同胞弟弟。
平日里,木巧兮为人待物嚣张跋扈矫揉造作,但对她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可道是掏心掏肺的好。
每回姐弟俩相处,木巧兮总是花样百出的想逗他开心。面对年幼丧母的弟弟,木巧兮热情的过分。但,缺失母爱的孩子天性冷淡又沉寂,再加上宰相府复杂的形式,导致木景羲小小年纪已然早熟,本该是不谐世事的稚童,却总是板着脸肃穆不苟言笑。每次热脸贴上他冷屁股,寡淡又冷漠的反应,都让木巧兮挫败不知所措。
木巧兮是个好姐姐却是个没有耐心又不甚聪明的姐姐,周而复始碰壁后,她胆怯了。
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姐弟俩人渐行渐远。
以上信息,电射入脑。
木巧兮疑惑,他怎么来了?记忆里,木景曦可是从来没主动找过她这个姐姐。
“曦儿,慢着点儿。”果然,来的不止木景曦,紧随其后一身粉衣玲珑身段娇艳若花的女子,不是她同父异母的好妹妹木烟语还能是谁?
木烟语江氏长女。
继母所出的女儿和前妻生的女儿,这样尴尬的关系,能友好到哪里去?
自然是两看相厌,落井下石。
木烟语一双水眸含情带忧,盯着木景曦小小的背影,似是担心他跑太快会摔了自己,纤手伸出,拉了他的小手,关怀备至。
一大一小并排而立,大手拉小手,关系好不融洽。
此景,格外扎眼!
木烟语抬首:“听说兮姐姐回来了,妹妹和曦儿分外挂心,过来看看姐姐。”
木巧兮眯眼。
挂心?恐怕是不安好心!
不偏不倚的赶在了这个时候,存的是什么心,而且还带着木景曦!
“姐姐可是病了?”木景曦很显然是看到了赫王爷那面瘫侍卫陌九手中的汤药,话出,却换了满室的沉默。
孩童无知自可童言无忌,可大人却是不能。
但木巧兮却偏生是个口舌无忌的,起身上前,抬手毫无顾忌的就摸上了木景曦的头,在他微露不喜暗含排斥的表现下,无视他的疏离,就势还得寸进尺的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笑言:“是的,姐姐病了,而且啊,还病的很是严重。”
说话间,自然而然的拽起他侧身的小手,便往自己身前拉近。
木巧兮处事原则之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能动手的就不绝不傻愣着。
显然,木烟语,在她可动手的范畴内。
原因无它,在她面前鼻孔插葱装蒜显摆,碍眼!
拉扯间,木烟语直蹙眉,却碍于大家闺秀的架子又有外人在场,只得暗自隐忍。
木巧兮满脸兴味,眉锋上挑,手劲儿激增,登时强势的将木景曦从木烟语抢出,愉悦打趣:“你是在关心姐姐么?”
木景曦:“病了那就好好吃药!”话落,一本正经的小眼神严肃的盯着陌九手中黑漆漆的药碗。
额,木巧兮哑然,这臭小子挖坑给她亲姐跳呢?
木烟语闻言刹时乐呵了,抿唇含笑。方才一副心爱之物被抢咬牙切齿的羞恼状烟消云散,跟着木景羲同样关切的道:“曦儿说的对,病了就要好好吃药,最好趁热吃!”
趁热吃,三个字咬的格外的暧昧。
很明显,人家可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到这里来,纯粹是幸灾乐祸来的。
“姐姐可是怕苦?”木景羲视线从药碗上转移到木巧兮的脸上,那不含杂质透彻却带着些凉薄的眼神,让木巧兮有片刻的晃神。
还未待木巧兮反应,木景曦迈着不甚宽阔的步伐,走到陌九三步前站定,道:“哥哥,这药可以让曦儿喝么?”
他要喝药?
小孩子,没病没痛的乱喝什么药,而且还是那虎狼之药!
在场的一众人等,包括举着药碗的陌九皆是不解,木巧兮也一脸迷茫。
木景曦转身看着木巧兮,软蠕的声线意外坚定的道:“曦儿不怕苦,吃过药后再亲亲姐姐,这药等同于姐姐也吃了,那样病就能好了。”眨了眨眼“小时候曦儿病了,姐姐就是这样做的,不骗你们,真的管用,隔天病就全好了。”
小小的少年真挚的说完这番话,抬头仰望着陌九,恳求的眼神。
一瞬间,木巧兮感觉有热液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温温的,凉凉的。胸口却是热热的,是一种她以前从没体会过感受。
满室沉默。
陌九神色依旧淡然,林嬷嬷满脸担忧看向木烟语。
木烟语秀眉紧蹙,银牙紧咬,水眸中妒火和怒火交杂。本是自幼就不喜她这个异母的姐姐,而后她居然还入了少将军府,今天听说她出了这等丑闻,想来定是必死无疑。
她今儿个纯粹是来看热闹,带上木景曦自是知道她们姐弟俩不亲近,只是想让她痛上加痛,到死都无法瞑目,没想到木景曦这个兔崽子,居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了这几年在他身下的功夫。
临门却给她来这么一出!
怒急,上前拽着木景曦便斥:“小小年纪不知所谓,饭可以乱吃,药怎能是乱吃得的!”厉剜了木巧兮一眼,阴阳怪气“也是,有个不知所谓的姐姐怎能期待会将你教好!以后,不得再入这清风苑,免得以后将你教的连毒药都敢乱吃!”
脆斥:“走!”说完,拽着人便要出门。
木景曦蹙起了小眉头,一看就知道木烟语怒急之下自是没收敛手头的力道。
木巧兮怔怔的憷着,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被拖着消失在眼前,虽然木烟语的话说的恶毒,手上的动作更是粗鲁的她恨不得打断她的狗爪。但现在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前有狼后有虎,难道真留他下来替自己喝了那碗虎狼之药。
看着挣扎着要留下来却因为力量悬殊被迫被木烟语拖着离开的木景羲,木巧兮垂着眸,握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样就够了,至少,这小破孩儿挺上道。
昂首,眼神恢复了清明。
林嬷嬷却没功夫顾忌木巧兮现下的心情如何,眼看一场闹剧结束,她却是想着赶紧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好回去向夫人交差。
“小姐,您...行事不知检点辱了宰相府的门楣,成了笑柄也置宰相府的清誉于不顾,实在是难容于世,夫人大度,特赐白绫一段,留个全尸。”
木巧兮神色冰冷的睨了眼林嬷嬷手中的白绫,复又看了眼陌九手中的红花,笑道:“这位小哥,我想母亲大人给我的这条白绫就够了,一了百了,还省了你这一碗贵重的汤药。”
林嬷嬷闻言愉悦,望向陌九,友好的表情上显示着‘宰相府识大体,既然赫王爷不容木巧兮,一条白绫立场分明,不知王爷满不满意?瞧他们多体贴,多善解人意。’
陌九目不斜视,冷冷道:“赫王爷只交代去子留母,没交代让你死。”
林嬷嬷满脸的善解人意突然就尴尬了,马屁拍在马腿上。
木巧兮冷笑,果然!
虽然不知道那男人意欲何为,但是,她非常清楚的感觉到赫王并不想索她性命。虽然对她恨的牙痒痒,可,如果想要她性命的话,根本不会让她活着回宰相府。还有,若要她性命的话,如今送到她手头的,就不是一碗堕胎的红花了。
然而,木巧兮有预感,事情不会因这一碗红花而终结!以后,那个男人会做什么,或者想对她做什么以泄心头之愤,她心里没数。
可现在,唯一明了的是,他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能反抗么?
自然是不能。
“这位大哥,小女子自小就是个怕疼又怕苦的怂货,若是服药之后难以忍耐,可否借手一用?”娇笑的睨了眼陌九,吃定他寡言少语,不待他答话,急速抢白道:“大哥一看便是侠义之人,自是无法拒绝小女子的请求,小女子在此先行谢过。”
话落,端起药碗,半袖掩唇,一饮而尽!
举碗,翻覆,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