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涛笑道:“佛庐庄园大得很,转一圈要花不少时间。”
冼惠明已经拉住于亚菲的手,走在了前面:“我们就随便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大家自行安排,只要陪好自己身边的美女夫人就是了。”
佛庐庄园坐东面西,平畴沃野,景界宽阔,纯原木结构的别墅错落有致,各种果树苍郁,尤其难得的是种植的各种农家的粮食作物,为庄园平添了几分生机活力。一股股清泉绕着田间的石渠,淙淙而流。现在庄农们大都已经下班。
冼惠明一行,依石砌的小道而行,路过十号别墅,这是冼惠明和于亚菲的私人住宅。他们周末偶尔来庄园就住在这里。
院中间一株高大而古老的银杏树,俗名“白果王”,足够八个成人合抱。浓郁可遮半个院落,据说是傲立千年的老树精。
冼惠明让于亚菲和宋峥进房间沏茶,随后招呼大家在院中六个石桌前坐下,品茗闲聊,大家兴致盎然地说笑着。
等众人笑声平息下来,冼惠明放下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世象演变,恰合人生等级衍变,从来都是轮回相扣。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今日之富豪,转回去十几二十年,也没准是拎着破鞋,走街串巷的主儿呢!”
秦涛插话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
冼惠明看了秦涛一眼,目光犀利:“世人都只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却不知道后面还有半句是‘兵强马壮者为之’。我搞得这些别墅,就是为了今后在座的各位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解除诸位的后顾之忧。最起码,大家也能过上你挑水来我耕田的自足生活。”
大家听了冼惠明这番话,都油然生起对他的敬佩之意。冼惠明可真是个腹中藏有韬略的老板,跟着他,在当今中国社会经济发展最快的这样一个历史时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冼惠明继续说道:“这几年公司的发展,中太科技在东江开发战略气势恢宏以及卓越的业绩,大家有目共睹。但我个人不敢贪天功为己功。这些骄人成绩的取得,还是靠在座各位的努力和社会各界的支持。性格决定命运,气度影响格局,其实,世间任何事情的成败,天道占七分,人力占三分。定中有变,玄机所存。”
冼惠明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接着说:“这次东江市委书记易主,对我们来说是个契机。所谓贵人相助,也是天命与人力相互作用之道,你能慧眼屈身伺人,没准那人就是天命所系,日后相助于你的贵人。无论为官还是为商,都有因缘巧合,历史潮流可以让草根之人成为一代枭雄,自然也具备淘汰功能。最后能干一番轰轰烈烈大事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这就是用人道,借天力为己力。”
“我们这次到这里开这个神仙会,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还是老话说得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今后中太科技的发展辉煌,还要靠我们在座的诸位。其实从大局上来说,天道无常,但其中又蕴涵着无穷的动因,与人的作用相互衍变,才会形成一时、一世、一事的小格局。普通的芸芸众生,只知道听天由命。豪杰则是尽人事搏天命,所以,世上人等,哪怕同年同日生长于同一环境,最后的命运却殊然不同。”
这时候李婷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赶紧起身到一旁去接。
不一会儿,她走到冼惠明面前,低声说:“冼总,陶耕的电话,找你。”
陶耕在电话里告诉冼惠明,韦止一可能这两天要被中纪委请到北京去“喝咖啡”了。
冼惠明实际上不想将韦止一整成“双规”,只是想让他为魏国良让开一条路,所以在电话里,再三提醒陶耕注意范围,不要扩散。
挂上电话,冼惠明不动声色地关照李婷,晚餐后,让女眷和男宾们自行闲逛,公司高层聚会到会所碰头。
首先,由财务总监宋峥简要地通报了中太科技的财务状况,上半年销售回款到位情况,以及东江部分银行已经调低了中太科技的信用等级,以后从银行那里套取贷款的额度已经大大降低了。
李婷接下来通报了新开工项目和待开工项目所需资金缺口的情况。仅从下半年来看,大约在四十亿左右。
冼惠明听着,看了大家一眼,语调平稳,波澜不惊地说:“可能大家都预感到,我们目前面临的形势。由于政府防范经济过热和缓解房价暴涨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商业银行严格控制贷款规模,使房地产业跑马圈地的扩张战略面临调整,而累及到我们的楼宇安保产品。目前,摆在我们面前有几种选择,一是收缩战线,收起二三线城市的销售项目,保证京、沪等一线城市的重点项目;二是丢车保帅,转手到亚菲的酒店商业业务上回笼资金,确保公司正常运转;三是放弃竞争激烈的一线城市,把重点项目投到房地产蓬勃向上、潜力巨大的成都、武汉、杭州、长沙等二线城市。”
由于涉及自身利益和权利格局的变化,这几种应对方案,顿时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李婷认为,于亚菲的酒店和商业行业快速增长,且几年后的北京奥运会和上海世博会将强烈拉动相关消费,主张第二套方案。
苏晓梦则主张放弃其他城市的项目,集中力量在一线城市,精耕细作。理由是京、沪等地小区楼盘的规模,较之于二三线城市要大得多,单一项目的利润也远远超出二三线城市同样盘子的收益。
冼惠明转向于亚菲:“亚菲,你有什么好主意,也别藏着掖着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分享分享。”
于亚菲表露出一副貌似嗔怪的笑容,只好随便应道:“其实最难之局是没有任何选择,中太科技目前有多条路可以走,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每一种选择,都会形成不同的格局。其中利弊得失,要仔细算账,才能权衡清楚。当然,最后的定夺,还要由你这个董事长拿捏哦!”
冼惠明点头表示赞许:“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抽空儿再议。大家可要尽量地陪着家人愉快度假啊!”
散会出门后,冼惠明让于亚菲叫李婷到十号他们的住处来一下。
李婷进门便说:“冼总,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冼惠明笑笑,示意李婷坐下,随口说道:“你说的下半年那四十亿资金的缺口,我上次在北京已经替你顺便解决了。”
李婷不敢相信,瞪着两只大眼看着冼惠明。
冼惠明让于亚菲从里间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李婷,正经地说:“这是我同美国休斯顿投资管理公司董事长波罗斯签的引资协议。你过几天与波罗斯联系一下,请他到东江来一次。你李婷凭这个,就能拿到七十亿美元的资金。而不是贷款,是合作引资。五年内还清本金,收益按开发项目的纯利六四分成,他四,我们六。当然,如果没有盈利,项目亏了,就另当别论了!”
仓促间,李婷站起身来,在冼惠明脸颊上吻了一下,随即看着一旁的于亚菲满脸通红。
于亚菲善解人意地笑着说:“李婷,七十亿美元,你只给你的冼总一个吻,就够啦?要我看,再来一个拥抱吧!”
李婷羞怯地说:“亚菲姐,我太激动了!对不起,你们休息吧,我走了。”说着拿起文件夹嫣然离去。
于亚菲半晌无语,耽了一会儿说:“以前读《红楼梦》,看闹哄哄的红楼开场,喜刷刷的客如云来。到最后,食尽鸟投林,只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就想着这样子的境况,千万别遇到。现在想来,大观园里当初如果有你惠明这样的人,也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冼惠明拥住于亚菲,得意地笑着说:“那当然。有我在,至少能偏安一隅。南宋小朝廷还能欢唱后庭花。何况是我们中太科技。当时在北京,我之所以让你一个人先赶回东江来,应酬郑书记,就是为了能从美国休斯顿投资管理公司波罗斯那里融到几十亿美元的资金,这就叫未雨绸缪!我冼惠明从来就是只做,防患于未然的事,绝不会去做亡羊补牢之事。”
于亚菲抬眼看着冼惠明:“那么,惠明,你对我的于氏集团有什么设想?”
冼惠明认真地说:“亚菲,你的泛亚大酒店是你自己拼尽力气折腾大的,我们应该把它打造成国内最牛的酒店品牌,虽不能同香格里拉、万豪、希尔顿去抗衡,至少也不能输给锦江、首旅和粤海。”
于亚菲将头依偎在冼惠明胸口:“你真是个诡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想的就是全面。”
冼惠明无奈苦笑道:“没办法,搞私营企业,无论什么形势下,也要多留一手。世界上条条大路通罗马,决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于亚菲怜爱地说道:“其实,我看你有时过于自负,总想以天下为己任,这样弄得自己会很累的。像秦涛那样不也挺好吗?成天东晃西游的,惬意自在地混日子。”
冼惠明打断她的话:“秦涛是个聪明人,就是胸无大志。在政府机关呆的时间长了,谨慎有余,胆魄不足,但作为男人,赶上了现在这个乌鸦拉屎砸着头都能变成金子的时代,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抓住机会干一番事业,我会后悔终生的。”
于亚菲悄声说:“我们到院里去转悠一会儿吧!”
两人携手相挽,走出了大门。
“惠明,要不等婚礼以后,我陪你去南株海滨好好休息几天吧?”于亚菲一副温柔体贴的劲儿。
冼惠明挽着于亚菲,在夜色下思绪飞扬:“现在,我们的境况某种程度上,同当年红军长征有些类似,内忧外患交错。你想想,当时也没有什么红利呀、股份呀,连加班补贴也没有。好的时候,吃顿红米饭南瓜汤而已。几万人能够跟着毛泽东一起出生入死,进行旷世大迁徙,完全是靠着一种精神支撑。历史上除了《圣经》上记载的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可以与之相媲美,如今又有几家企业能有这样的凝聚力?”
他俩在丁香树前站住,于亚菲伸手抚弄着冼惠明的头发,柔声说道:“白天看你的时候,都发现你头上冒出许多白发啦!再怎么操心,身体还是最要紧的啊!”
冼惠明伸出手臂环绕着于亚菲的肩头:“知道有你心疼我,也就满足了。男人做事业,最关键的时间也就是十几二十年。你别为我操心,好好把你自己的那一块弄好,别让我分心就好了。”
于亚菲把头埋入冼惠明胸怀,亲昵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惠明,宋峥和赵怀恩也快结婚了。”
冼惠明“哦”了一声,没往下答话。这是他早就预料和设计好的。
他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李婷,确实很干练。公司在她手里运作得有模有样的,业务也开展得井井有条,是个独当一面的人才。至于秦涛,本来也是个人才,只是人有些懒散。他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角色。”
顿了顿,冼惠明接着说:“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这人是最复杂的动物,随时都会因为情、物、权而改变本性做派。所以,我从来用人都是因时、因事、因地制宜,避其所短,用其所长。”
“也是,我也帮你想过。李婷和秦涛作为你的左右手,秦涛显得是差些,可秦涛也未必是有意的,可能是因为能力本来就如此吧!”
于亚菲轻叹一声:“唉,算了,不管这些事了,我们回去吧!”
夜渐渐深了。月亮飘浮在一片云翳中,清凉如水,澄澈凉爽。
于亚菲觉得有些困乏,于是两人迤逦着往回走。
冼惠明把身体松弛舒展开来,仰天长叹一口气,心里在想着,要不要伸手搭救一下韦止一。
他不想把韦止一置于死地,留着他为自己所用。
他要让韦止一臣服在自己的脚下,让韦止一感恩戴德地为他服务。
这就是冼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