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惠明抚着于亚菲的秀发说:“现在好了,高速公路项目完成了,港口贸易经济开发区的经营业务也基本转型了。我想明年,或者后年就离开南株,回东江去经营我们自己的公司,再多挣些钱。你不会恨我吧?”
于亚菲含情脉脉地说:“我干吗要恨你?你对我这么好。我们现在不是什么都有吗?我们有漂亮的房子,有高级的车子,还有两颗相爱的心。我们俩心心相印,相互关爱,这种幸福是用钱买不到的。俗话说:‘家有千千房,只睡一张床。’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让我放弃于氏集团我都干。”
冼惠明用手捧住于亚菲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傻丫头,放弃了于氏集团,那你哪来漂亮房子、高级车子?”
于亚菲的眼眶潮湿了:“惠明,你真的想好了,放弃南株的一切,回东江从头开始打拼?”
冼惠明点点头。
“那香港于氏产业贸易集团的于孟群——我二叔那里会不会有些什么问题?”于亚菲关切地问。
冼惠明的眼里也溢满泪水,他咬咬牙,硬把眼泪咽了下去。是的,他在这里毕竟付出十几年的心血。
“不会,我送给他高速公路这么个大金娃娃,他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这你就放心吧,再说,我又不是现在就走。”
于亚菲想起来什么,问道:“惠明,你和秦涛、乔雅他们已经有十几年没联系了,这次,怎么联系上了?”
冼惠明让于亚菲沏了杯茶。
“是北京的田宏,告诉秦涛我这几年的情况的。说来也真不巧,他俩偏偏赶上高速公路通车的当口儿来。这几天多亏了你和邹颖代我接待,要不秦涛还以为我摆架子呢。”
于亚菲给冼惠明递过茶杯:“不会的,秦涛自己也感到很唐突,一再要我向你致歉呢。你说的那个田宏,是不是这次和伯公一起来的女部长?”
冼惠明点点头道:“对。统战部的副部长田宏和秦涛过去是老搭档,也都曾经是我的顶头上司。”
“怪不得今天晚上在酒店的晚宴上,田宏和秦涛谈得很热络。田宏还把魏国良介绍给秦涛认识。”于亚菲一脸娇艳地说着。
冼惠明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不说这些了。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说吧。噢,亚菲,你在电话里说苏白得了癌症?”
“是啊!宋峥说都已经晚期扩散了。医院告诉她,保守点能维持一年。”于亚菲颇为难过地叹了口气。
冼惠明沉默了一阵说:“人生如梦,梦如烟云。”
接着冼惠明把话岔开说:“亚菲,我再三考虑,德国弗曼克斯总部还是由你和李婷一起去,我就不去了。”
于亚菲说:“为什么?人家弗曼克斯不是有意要进入实质性的先期谈判吗?”
冼惠明用手轻柔地爱抚着于亚菲的手:“既然首次接触史迪文就同你这么有缘,如此痴迷地期待着与你的合作,我就不再插一杠了。”
于亚菲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不悦:“你什么意思吗?”
冼惠明笑着揽过于亚菲的头,吻着她的耳垂,轻声说:“我这可是展开夫人外交啊!可惜,我到今天才知道,我的夫人亚菲,是如此地令人痴迷,真可谓是才貌双全啊!”
于亚菲被痒痒得咯咯笑着,她想极力摆脱冼惠明,戏逗道:“承蒙老公的夸奖,看来我只能不辱使命地去完成你冼总经理交给我的任务,争取首战就把弗曼克斯拿下。”
冼惠明正经道:“放心吧,相机行事,到时候我会给你准备几套谈判方案,叫李婷好好配合你。”
于亚菲点着头:“行,我知道,你办其他事,脱不开身。到时候你忙你的,我和李婷会配合好的。”
冼惠明谑浪地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一块洗吧?”
于亚菲娇滴滴地说:“你先去洗,我怕被你强奸了。”
冼惠明戏谑道:“你我常脱得一丝不挂的,你还怕我强奸?”
说着冼惠明把逗得咯咯乐的于亚菲,抱起进了浴室。
第二天,中午一点半,伯公乘坐着冼惠明给他安排的自己的座驾“大奔”,从泛亚大酒店出发。
冼惠明和省委郑书记坐着郑书记的“奥迪”跟在后面,向着南株的环城高速公路和省际高速公路的衔接环形立交桥驶去。
胡川、方方他们照事前安排都早已在立交桥候着了。
这是冼惠明设计的迄今为止,南株市迎送上级首长最隆重的礼节——“界迎”,也就是古时候官员迎接上面大员的“郊迎”。
忽见前方警灯闪闪,一溜儿二十多辆小车、面包车组成的车队,在桥头上早就等着他们了。
车到桥上,停了下来。
伯公头戴深灰色礼帽,身着浅灰色西装,下车同大家握手。
郑书记和冼惠明在一旁向他介绍着省里、市里的有关领导,无非是欢迎欢迎、辛苦辛苦之类。
伯公笑着说:“我说嘛,我坐了小冼的车,他只能和小郑书记挤一块了。”
郑书记忙说:“伯老,这是冼总安排,要让您的头车剪彩。”
伯公把手一挥:“走吧。”他又回头,“小冼,坐我的车,我俩一起剪彩。”
伯公便亲切地拉住了冼惠明的手,请他一同上车,在场的人无不投出羡慕和妒忌的目光。
冼惠明事先料到伯公会有如此举动,他恭敬地伺候伯公上了车。自己也钻了进去。两人并坐在后面,前面坐着秘书魏国良。
魏国良回头同冼惠明致意。来了两天,时间匆忙,老同学之间彼此都没有尽到礼数。
车队按计划准时启动。
伯公爽朗一笑,手拍拍冼惠明的膝盖:“小冼,昨晚,我看了你们南株电视台对你的高速公路和港口贸易经济开发区介绍的什么专题片,好啊!有气派!经济不发展,什么都甭谈!小平同志讲,发展是硬道理,我看你小冼,就领会得很透彻嘛!啊!哈哈……”
冼惠明微笑着谦虚道:“感谢伯老器重!这是省市各级领导的协调、统筹、支持的结果。欢迎伯老对我们的工作加以批评和指正。”
伯公微微点头,不紧不慢道:“看来,小冼你是很有想法的。”
伯公和冼惠明的头车,在下午二时零八分准时撞线。
按计划车队径直向前,又行使二十公里,在一个匝道口鱼贯而下,向着泛亚大酒店驶去。
车队驶进了酒店。
伯公下了车,仍同冼惠明并肩说着话,手一扬一扬的。
胡川、方方他们本想过去握手,看到省委郑书记也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就停住了。
整个通车仪式的一个小时里,伯公的嘴没停过,问这问那。
冼惠明一一作答。虽然看上去是在拉家常,但作为伯公这样身份的人来讲,能对冼惠明如此之絮叨,说明他对冼惠明的喜欢和信任。从“腐败不反,亡党亡国”到“经济工作就该标新立异,开拓思想”,伯公滔滔不绝。
冼惠明多是“对对”地点头,答话都极简短。
在领导面前,尤其是像伯公这样的“大首长”面前切忌说长话,这是冼惠明的经验,很多人不懂,幻想让领导欣赏自己的口才,真是自作聪明。殊不知,表现口才的机会应该让给领导。
伯公进房间洗漱一下,就在客厅沙发上听取了胡川代表南株的工作汇报,汇报很简短,十五分钟完事。
伯公做了二十五分钟的“重要指示”,无非是充分肯定南株的工作,特别是经济发展方面的成绩。
冼惠明安排的一应如议,有条不紊。
离晚宴还有些时间,李婷请大家稍事休息。
伯公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玩笑道:“怎么,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抵不过我这个老头子?”
郑书记忙说:“我们哪里比得过您伯老,你是精力过人啊!”
大家都笑了。
正说着话,冼惠明让两个民工抬来了一尊石雕进来。
伯公眼睛一亮,笑了起来:“惠明啊,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冼惠明笑着解释:“伯公,这是在修建高速公路挖地基时挖出来的,可能是明朝时留下来的文物,想请您老看看有没有收藏价值。我只怕自己看走了眼,捡了块顽石当宝玉。”
这是一尊双麒麟的石雕,雕工精致,两个麒麟栩栩如生。
伯公颇感兴趣地蹲了下去,反复抚摸着“大明正德十年孟春”的题款,不停地点头。
“很好!很好!是件宝贝!凭我的眼力和手感,的确很有艺术价值。惠明,你有眼力啊!”伯公站了起来,拍拍冼惠明的肩膀。
冼惠明笑道:“难得伯公喜欢,我让人过几天给您送去。说正经的,这东西放在我们这个地方,不知哪天就给毁掉了,放在您老那里,还可以传下去。”
伯公哈哈大笑:“惠明,那我不成了八国联军啦?”
冼惠明仍然微笑着说:“伯公,言重了,这东西放在这里,总有一天要败掉的。送到北京去,也算是弃暗投明吧!”
伯公望望郑书记,郑书记也说着类似的话。
冼惠明笑了,伯公笑了,胡川、方方也都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大家都笑了。这笑声起自莫名,止于神秘。
冼惠明和魏国良一起来到邹颖的办公室。
冼惠明让邹颖把公安局李局长叫来。
“李局长,你弄辆囚车,把那块石头弄到北京去。”冼惠明吩咐着。
李局长听到“囚车”眼睛发直地说:“开着囚车去伯公家?冼总,这恐怕不妥吧?”
冼惠明想了想说:“小车肯定装不下。小货车又怕路上麻烦,沿路过关过卡,说不定就让人当成走私文物给没收了。囚车就好,沿路畅通无阻。”转头问魏国良,“不过,李局长说的是个问题。国良,你看怎么办?”
魏国良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地址,而后交给了李局长:“这样吧,李局,你就照这个地址先送到那里,剩下的我想办法。”
李局长接过纸条点头答道:“冼总、魏局,你们放心吧,我亲自押送,保证万无一失。”
冼惠明点头道:“也好,不过李局,北京那地方,山高水深,龙潭虎穴,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李局长说道:“我会让公安厅开特别通行证的。您放心吧!”
冼惠明正经道:“李局,官场上的应酬话、场面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去北京的费用,你该怎么花就怎么花,可不能看不起我冼惠明啊!”
冼惠明和魏国良同李局长握了手,道了辛苦。
望着李局长离开的背影,冼惠明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李局长在自己的面前虽然仍有警察的味道,却只像派出所下面的治保队员,一点儿看不出是公安局局长的气象。
冼惠明、魏国良一路说笑着回到伯公的房间。
刚进房间坐下,胡川过来对冼惠明说:“冼总,刚才伯老说他晚上不去旋转餐厅出席宴会了,让你陪他,搞个小餐厅喝酒、聊天。”
冼惠明并未感到吃惊,事实上他预先已经叫邹颖在“秋香苑”安排了一桌既高档却又简约的酒菜。
见冼惠明进来,伯公大声说:“小冼,我老头子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由你陪我弄几个小菜,喝点小酒,聊聊天。宴会就让小郑书记代你去应酬吧!这样我们自家人,就可以东拉西扯地亲热些。”
伯公转头对着郑书记:“小郑啊,我早就退下来了,就不管事了。这次来南株,我是以一个老党员的身份来看看经济发展的新貌,顺便和小冼聊聊天。你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不用陪我。”
冼惠明含蓄地看着郑书记,略加思忖,并没有马上说话。
郑书记见伯公有些激动,就站了起来,拱手道:“既然伯老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走吧。惠明,伯老就交给你了。”
大家鱼贯的同伯老一一握手,退了出去。
冼惠明将李婷叫到了一旁:“你赶快去告诉亚菲,旋转厅的宴会请于孟群做东道主主持。然后你和亚菲一起来‘秋香苑’陪伯老。”
随后,冼惠明又打电话给邹颖,让她亲自负责“秋香苑”的服务。
一切安排妥当,冼惠明和魏国良陪着伯公,说笑着乘电梯来到了“秋香苑”。
到了“秋香苑”,只见于亚菲、李婷、邹颖早已到门口迎候着了。
伯公免不了客气几句:“小冼,你把你的夫人、你的助理都叫来陪我这个老头子,真是难为你了。”
冼惠明忙扬手道:“哪里,哪里!今天多亏伯老的安排,我才这么清闲,要不现在我正在宴会厅的主席台上演哑剧呢!”
魏国良抢着说:“伯老,你别听他的。惠明可是出口成章、落笔成文的笔杆子。”
伯公笑了笑说:“怎么?小冼的文字水平比你还高?”
这话可难住了魏国良,叫他怎么回答,既不能说在文字上比冼惠明差,又不能说自己的文章比冼惠明强。若说冼惠明的文章比自己的强,岂不是贬了自己秘书的身价了?
冼惠明笑笑:“伯老,我跟你说呀,对待文章,也像对待人一样。国良的文章,国良的为人,就是专配您老使唤的。要是我给您老当秘书,替您写文章,一定会被你骂得一文不值,只怕这辈子都找不到磨笔尖的机会了。”
伯公大笑道:“小冼,人要经得起表扬,也要经得起批评,我们有些领导以为批评就是骂人,其实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就经常挨主席的批评,可主席从来没有骂过我。毛主席说过,要正确对待批评和自我批评。现在有些领导动不动就拿人训一顿。话扯远了。我今天破例,小魏、小冼,我们喝点白酒。”
魏国良说:“我不会喝白酒。”
伯公说:“你们文人,写文章的哪有不会喝酒的?李白斗酒诗百篇,苏轼把酒问青天。”
冼惠明笑着打圆场:“国良,伯老这是故意在激我们。都说写文章的都能喝酒,其实是误解。李白善饮,有史可鉴。可苏东坡就不会喝酒,他只是在诗中豪放豪放。伯老,您说对吗?”
伯公点头道:“是的,毛主席是个大诗人,也不太会喝酒,看来小冼说得有些道理。”
于亚菲说话了:“惠明,你别引经据典了,难得伯老他老人家有这等兴致,破一回戒吧。你和国良说什么也得奉陪,来,我们大家都陪伯老喝点儿。”
魏国良把衣袖一捋,身子往上一直说:“好!冼夫人已经说话了,今天就陪伯老喝点儿白的。”
冼惠明笑着说:“酒嘛,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我们主要把伯公陪着高兴就行了。”
冼惠明让邹颖斟上茅台,刚想举杯,被伯公止住了:“小冼,你先别说话。今天我看了高速公路,听了你们的汇报,高兴啊!我们革命几十年了,不就是要把国家建设得像样些!经济发展啦,人们生活提高了,国家强盛了,我们的革命就没白‘革’。你小冼,这几年辛苦了。来,我作为老一辈,这杯酒先干了。”
冼惠明本想客气几句,可是见伯公已干了杯,忙扬了脖子也干了。
于亚菲、李婷、魏国良也各自干了杯中的酒。
冼惠明让邹颖给伯公上了茶,以茶代酒,连敬了伯公三杯。
伯公兴致颇浓地笑着。
冼惠明对大家说:“我们放慢节奏,吃点菜。邹颖快给伯老盛碗汤。伯老这碗汤可是有出处的,是用深海鱼籽加上牡蛎,炖上小羊排,用小火煨上十几个小时煮出来的。据说毛主席当年去苏联访问,斯大林就是用这道汤招待主席的。你尝尝。”
伯公听冼惠明这么一介绍,来了兴致:“噢,我尝尝,鱼籽加羊排配上牡蛎一定很鲜。既然是斯大林招待毛主席的,我可要多吃一点儿。”
一会儿,郑书记、田宏、省政协钱主席、胡川、方方、于孟群一干人进来向伯公敬酒。
伯公摆摆手:“老朽年纪大了,不胜酒力。这不,小冼给我单独上了茶,你们也别敬了。这样,我借花献佛,以茶代酒,来,我们都干了,来个大团圆吧!”
“好,好!”大家随声附和着。
冼惠明知道老年人晚上睡得早,坐着容易犯困,更何况伯公已经九十多岁了。他轻声对魏国良耳语了几句。
魏国良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就对伯公说:“伯老,你看是不是该回房休息了?”
伯公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我老头子就不扫你们年轻人的兴了。临来时家里的领导,就是老婆子,让我晚上八点钟睡觉。现在都快九点了,再不休息我的秘书回家,该告我的状了。”
大家一起跟着伯公走出了“秋香苑”,他们今天都感到很幸福,都觉得做了这么多年官,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
也许是酒精具有让人返璞归真的功效,大家有一种被宠幸的感觉,伴着酒精透进每一个毛孔。
冼惠明没有夹在人群里,他把于亚菲叫到了一旁:“亚菲,你让邹颖把‘秋香苑’重新安排一下,待会儿,你请秦涛、乔雅、田宏过来。趁今晚我俩陪他们一起聚聚。”
于亚菲不解地问:“惠明,你就不能放在明天吗?这样你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