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寒看酒氛围喝的差不多,不动声色的替两个人斟了酒。
“今日在下只是心系百姓,过于着急,责怪了三皇子,是草民逾越了,三皇子莫怪。”温初寒低声做着请罪的样子。
“温先生哪里的话,温先生本是我的老师,是我没有顾虑周全,安排人手不够到位,才让二皇兄着急上火。温先生要教训我,也是理应的。”顾泽的声音稍稍提高,却又不显得有意。顾宁一挑眉,默不作声的喝着酒看着台上的舞曲。
顾清辞的雅间却能听到一丝半语,苍溪帝正被那一曲流云舞所惊叹,听到了顾泽的声音,放下了酒杯。顾清辞坐在一旁看了看顾誉,脸上没什么表情。
“今日你责怪泽儿了?”苍溪帝偏头低声问向顾誉。
“回父皇,今日救灾图纸上有些问题,温先生已经将方法告知三弟,可三弟派来的人却迟迟未到,我一着急就………”顾誉双手放在膝上有理有据的禀报着。
“诶?他是你的弟弟,才刚刚接收这些事务,你何必这么着急他。”苍溪帝微微皱眉,温初寒竟然只把方法告知顾泽,难不成………皇后那边………
“玉不琢不成器,救灾兹事体大,三弟如此玩性实在是……”
“这是什么话,他比你小,自然没有你做事周全,朕让他跟着你处理事务自然要他以你为榜样,难不成你对你弟弟如此耐性也没有?”
“是,父皇教训的是。”顾誉看着苍溪帝脸色不对,连忙请罪,皓月在一旁看这气氛因为温初寒那边寥寥数语突然转变,连忙跟着跪下请罪。
“皇兄,誉儿也是为了灾情,此事也确实顾泽做的不全,教训几句又如何?”顾清辞语气淡淡,拿着酒杯笑了笑喝了一杯酒。
“哼。”苍溪帝冷哼一声,“起来吧。”
温初寒又与顾泽谈笑了几句,期间顾宁的话语实在太少,温初寒心道,所幸顾泽才是王皇后的棋子,顾宁此番如磐石的心性才是最棘手的。
“三皇子,草民倒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身在皇室的男儿应当如何?”
苍溪帝听到隔壁雅间温初寒传来的这句,这个家伙竟然如此大胆,敢问这样敏感的问题。
“以我看来,身为皇室中人,父皇勤政为民,而我作为子孙之人,就应勤学自勉,修身养性,好好替父皇分忧才是皇室中人仁德所在。”顾泽庆幸温初寒之前提醒了他。
“哦?三皇子认为什么为仁德呢?”
“以我拙见,仁就应是爱护百姓,提及百姓之苦,父皇勤政爱民,便是我的榜样。二皇兄兼顾家眷,有心有孝,又不遗余力会照顾我,也是我的榜样。温先生满腹诗书,才德兼备,也是泽儿该学习的地方。”顾泽将温初寒给的纸条上的内容大概的说出。
顾宁看着这平时不出彩的三皇兄,今日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很是疑惑,但是他依旧不吭声的喝着酒。
苍溪帝听到顾泽这番话,轻声一笑道:“让这温初寒来教导果然没错,你们看看。誉儿,你无事也多去接触接触这个人。”
“这温先生才思超人,品性纯良,皇儿自会去请教的。”
苍溪帝听完顾誉这番话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皇子果然好心性。五皇子,那日比武场上一身箭法,令在下叹服。”温初寒看着一直不说话的顾宁笑着说道。
“先生过奖了,先生指点几招就能让人百发百中,才是本事。”顾宁语气淡淡,颇有顾清辞的冷意。
“在下也只是一介书生,平时多爱读些杂书罢了。”温初寒夹了一口小菜吃着。
“听闻五皇子一直受镇国大将军指教,那一身武艺果然名不虚传,李大将军应当是很受百姓敬重的吧。”
“大将军为父皇镇守南城,君白哥镇守边关,战功赫赫自然要受到尊敬。”顾宁有些疑惑温初寒突然与他攀谈。
“看来五皇子颇为敬重大将军,的确,大将军汗马功劳,是该令我这些纸上谈兵之人敬重。”
而这些话传到苍溪帝耳里却不显的如此了,他的亲生儿子竟然最敬重李安,这把他这个父皇当作了什么?苍溪帝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只有顾清辞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温初寒见目的已达到,笑着转开了话题,继续聊着其他话题。顾宁对一些风花雪月之事并无兴趣,情绪淡淡的欣赏着舞曲听着温初寒与顾泽谈天。
顾清辞喝着酒心笑,温初寒啊温初寒,你倒是连着一起把事情办了,这让他那位疑心病的皇兄,怕是李家掌权越大,他的皇兄更加惶惶不安。该怎么说你好呢?
“今日这舞的确不错,誉儿,你去赏了长乐坊这些人,朕今日有些乏了,君山,你护送朕回宫,切勿声张。”
“君山领命。”
苍溪帝起身看了看顾清辞面无表情的脸,不作声响的悄悄出去了。
“恭送父皇。”
顾清辞依旧坐着喝着酒,看着乐师奏着铮铮琵琶。
“霓裳水袖妙歌喉啊。”顾清辞淡淡的道了一句,心情似乎颇为不错。
“皇叔,这温初寒心思缜密,不得不防。”顾誉今日有些失了圣心,才反应这温初寒不止止是才华出众。
“无妨,你安心做事即可。”顾清辞坦然的姿态让顾誉稍稍安心,这太子之位,四方各处,虎视眈眈。
长乐坊结束已是深夜,温初寒送走了顾泽和顾宁,坐在雅间里喝着茶。
“主子。”茶烟走进来轻声道。
“嗯?”
“有两位客人找。”
“嗯?”温初寒抬头。看见安景背着剑袋和行李一脸笑的玩味,年岁亭亭玉立在旁。
“闷葫芦你倒是攀上了两个位高权重的皇子。”安景笑着坐到了一边。年岁虽然蒙着轻纱,可那一声灵动之气不禁让茶烟又多看了几眼。
“今日怎没见你?”
“我可是在的,我和年岁可是在西面那雅间里头看舞呢,只不过茶烟姑娘说你招待贵客才不打扰了。不得不说,今日这一曲流云舞真是惊艳全场。”安景给自己倒了杯茶。
“初寒指点出来的舞曲,还真是不赖呢。”年岁轻笑。温初寒看着年岁的眼睛,年岁也不避讳,与她四目相对。温初寒看到那清澈如水的眼睛,怎能想到年岁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呢?
“明日你便离开了么?”温初寒侧头问安景。
“那是,离开前能与年岁共饮一晚,也是不虚此番回帝都了。不过………”
“不过什么?”
“那月昭太子未免太烦人了些,竟一路能跟着我们。”
“哦?今日他也在此?”温初寒一挑眉,看了看茶烟。
“确实,大约是买了位置,今日倒是就坐在那楼阁旁的位置。”年岁似乎毫不在意的说道。
“他要是再敢对年岁动手动脚,别怪我安景不顾他身份。”
“江湖厮杀,刀剑无情,你此番离去也请照顾好自己。”温初寒心中感慨,虽然她与安景只是短短相识这些日子,却也能感受安景重情重义不拘小节的江湖气概。
“你当我小孩呢。”安景敲了下温初寒的头,像是在欺负弟弟一般。“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然是知晓的。年岁,我走了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我也可不是小孩子呢?”年岁故意学着安景说话,温初寒笑了笑。
“我此番一去怕是要过年才归,你们可要等我再来喝一坛酒。”安景望着年岁的眼神十分温柔,似乎少了那种剑客的杀气凛冽。
“好。”年岁笑的清脆,“夜色也已深,各自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初寒,那我先走了。”
“诶诶,年岁你等等我。”安景紧接着跟了出去。
“好,慢走。”温初寒知道年岁知晓这长乐坊是她的产业,也不做客套了。
长乐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离开了,温初寒走出雅间的时候,却看到顾清辞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她。
“王爷怎还未回府?”
“想你与一道走走。”温初寒突然发现,原来顾清辞望着她的眼神,与她看到安景望着年岁的眼神一样。
“那走吧。”温初寒淡淡一笑,与顾清辞一道走到了街市上。
夜深,路上只有几个商贩推着车怕是要往家赶。
“今日辛苦你了。”顾清辞走在温初寒一侧语气温柔。温初寒这身子虽然修长,却也比顾清辞低了一个头。
“既然答应为王爷效力,何来辛苦呢?”温初寒望着街道似乎漫无目的的尽头。
“温初寒,若是你柔弱点该有多好,这样我也有借口来保护你。”顾清辞手放在背后一路缓缓走着,笑着说了一句。
“我只记得,在我的过去,柔弱就是失败。”温初寒没有看着人顾清辞,语气淡淡的说着,她的曾经,百年温家大家族,作为继承人人选之一的她,一旦示弱就是失败。
“你的现在,以后,有我。”
温初寒听到顾清辞这句话,停住了脚步望着他。有他?可以让自己被眼前这个男子保护么?这个冷面肃杀的王爷,这个传言中曾经驰骋沙场骄傲不羁的王爷,这个忍受手足暗杀默默积攒自己势力的顾清辞?
温初寒有时候看不清顾清辞到底是怎样的人?真的如安景所说,是她太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么?一直是她不曾给顾清辞机会么?可是她如何能给?她只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王爷,人与人之间,终有一别。”
顾清辞听到这句话微微皱眉,双手按住了温初寒的肩膀,目不转睛的望着温初寒那平毫无波澜的眉眼。
温初寒被顾清辞这样一看一愣。
“那又如何,只要与你一起,一个时辰如何?一天又如何?一年又如何?只要是你。”顾清辞也想不到,他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竟然说出如此煽情的话语。
温初寒听的一惊,只要是她?她是谁呢?你是喜欢温初寒,还是这副身子的人,她是暮玲珑,顾清辞你可知,她可是东城圣女,天之娇女,暮玲珑。而她温初寒,只是来自异世界的一个人。
那么顾清辞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温初寒似乎鱼刺卡在喉咙口一般,半晌说不出话。
“王爷,现在的局势,还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吧?”
顾清辞也发觉自己莫名心急了,收回了手望着温初寒波澜不惊的脸庞。
“快了。母妃之死,三年之伤,终究要与他们结清了。”顾清辞望着远处客栈灯笼随着夜风摇摆。
“请王爷等我寻到自己想要的真相,我再会考虑王爷的心意的。”温初寒毫不避讳的说道,顾清辞望着温初寒哑然失笑,真是不同的女子,换作别的女子,怕是早就羞红了脸。又或许,换作别的女子,早已答应他的心意了。
“好。我说过我会等。”顾清辞点点头,夜色温柔如水,顾清辞与温初寒在月色下慢慢散步着。
而另一头,年岁刚刚抵达茗香阁,却发现宁致远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宁太子今日可是跟了小女子一路了,难不成是巧合么?”年岁毫不躲避的上前笑着说道。
“林丝乐?你当真不认识我了么?”宁致远望着那双眼睛,从小一起长大,蒙着轻轻一块面纱又怎会看不出来。
“林丝乐?是谁?可是太子心仪的姑娘?那宁太子真是认错人了。”年岁双手合在袖内,气质如空谷幽兰。
“你敢揭下面纱容我一看否?”宁致远心里明白,他不会认错的,他绝不会认错,这让他拒绝了母后安排的所有女子,让他魂牵梦萦的林丝乐,正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宁太子太过强人所难了,年岁样貌丑陋才以此遮掩,难道宁太子要看一位女子笑话么?”年岁微微皱眉,显得有些恼怒。宁致远看着面纱下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巧合,丝乐死的时候,脸上也被利箭划伤了,所以他才如此痛恨顾清辞,全是因为他,若不是这样,丝乐又怎会死在暴乱之中?还落得面目全非。
“那么……得罪了。”语音刚落,宁致远伸手探来,就想揭开年岁的面纱,这时,一把剑飞来,杀气逼人,宁致远急忙躲开,年岁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紧接着无忆那窈窕迷人的身段就出现在年岁边上。
“宁太子,若是下次再这样鲁莽,那么年岁也就得罪了。”年岁的语气不再含着笑意,那丝丝冷意令人寒颤。年岁不屑的看了宁致远一眼,转身与无忆离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丝乐……不是……是我错了………哈哈哈哈。”宁致远终将明白,眼前这个哪怕与林丝乐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真的不是林丝乐,他的丝乐虽然任性胆大,却不会有如此冷漠寒意的一面,眼前的女子眉眼间那份杀气,那份无情,不会是他天真烂漫的丝乐该有的。
茗香阁传来一阵阵歌舞声,不少人还在寻欢作乐,歌舞升平,只有宁致远落寞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槐树下一动不动。
而皇后的凤殿里,王皇后心中更是欢喜。
王皇后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伺候,今日听闻了长乐坊一事,没想到如此顺利,以此下去,她的泽儿要被皇上重视了。
后宫深深,母凭子贵,就算那清秋夫人再得宠也不过膝下无子的一个乐姬罢了,拿什么和她争?她真正要对付的,可是李贵妃李天依,那势力庞大的李家。
清秋苑里,清秋坐在庭院里望着她头顶的一片天空,繁星点点,前几日的大雨,今日终于是放晴了。致远哥哥,你过的好么?父亲,你们都过得好么?可如今她回不去了,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再回去了,又或者说,回去,她真的还有机会活命么?他们真的还是以为,她是因为顾清辞而死的么?当年知道她真的为何而死的时候,才真正感到害怕。
“夫人,该歇息了。”流苏在一旁说道。
“年岁那边?可有来信?”清秋,又或者说是林丝乐,看着她身边这看似无害的小丫头问道。
“主子让你做你原本该做的即可。”
“知道了。”清秋起身看了看庭院中那几片黄花,走回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