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山的人马在一日后的傍晚追上了顾清辞一行人,顾清辞已经和提前出发的西凉使者汇合,而宁致远则慢悠悠的晃在顾清辞队伍的后方。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
“王爷你又输了。”温初寒浅笑落下一子,顾清辞无奈的摇摇头,收了手上的黑子。
“哈哈哈哈,王爷可是欠了我十两了。”以南支着头在旁边开心的笑着,一路上三人闲来无聊,便以棋做庄,温初寒本来没什么兴趣,完全是看以南输的太惨,所以才代以南出手。
“以南姑娘可没什么功劳。”顾清辞此时温和的如一位温雅公子,而非高高在上的王爷。
“主子代我就是我出手了,王爷可得愿赌服输。”以南一身大义凛然的说着。
“自然会。”顾清辞点了点,马车里的气氛融洽和睦。
这时,稀落的马蹄声靠近了马车,顾清辞撩起窗帘,看到李君山。
“何事?”
“王爷,臣已与西凉使者交涉过,过了前方凉镇,明日便到达了西凉了。”
“那今晚便停在凉镇罢,给马匹补充粮草。”
“是。以南姑娘何事笑的如此开心?”李君山靠近时听见以南银铃般的笑声,不禁好奇的探头问。
“没什么,你忙去吧。”以南坐在一侧,刚好挡住了温初寒。李君山笑笑摸了摸鼻子,一甩缰绳,向前领着大部队前往前方的城镇。
“殿下,我们为何要跟着苍溪国走呢?”宁致远身边的小侍童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行人里,有我感兴趣的一个人。”宁致远眯着眼望着顾清辞的那辆马车。
“感兴趣?啊!可是那位姑娘,虽说那位姑娘长相清丽,但是这一身江湖气,殿下可别当真吖。”小侍童一副大局为重的表情。
“………”宁致远无语的看着身边的人,怎可带出怎么笨的人出门。
“清羽国师,你可知这世上有什么法子,能将一个人困在小树林里走不出去么?”宁致远转头问身边打扮成侍卫的一个男人。
“困在小树林里?”林清羽重复了下宁致远的话,细细的思索了一会,“虽并有耳闻此术,但是却知道东城国能人异士居多,百纳海川,东城的国师暮南清便是一位身怀奇术之人。排兵布阵手段雷霆,能将人困在方寸之地中,若是殿下有兴趣,可派人去东城打探打探。”
“东城国么?”宁致远那漂亮的眼睛微微垂下,“那可知那东城国国师是否膝下有儿?”
“东城国一向避开几国纷争,微臣多年前与那国师有一面之缘,东城国国师膝下有一儿一女,不过微臣曾听闻暮南清好似这些年避世在北海之岛中,国师之位已交付与他儿子,东城国能人辈出,实在太过神秘,殿下若是能与东城交好,得到东城的支持,也是对殿下有益无害。”
“国师所言极是。”宁致远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表露出他的心思。
“太子此次跟随苍溪之队,那小公子只是原因之一吧,柴王才是您的食物吧。”林清羽低声笑着的说着。
“呵呵。”宁致远的笑容变的有些阴霾。
“殿下,厮守儿女情长固然可贵,但是这么多年了,该放下时也该放下了。”
“国师,若是放下如此容易,那致远可真要对老天感恩戴德了。”宁致远的脸上是满满得嘲讽。
“殿下抗拒了这么久皇后安排的那些女子,守着那已死去的人,何苦呢?”林清羽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无奈。
“国师,你就不想她么?”宁致远抓着马缰绳的手稍稍握紧。
“想,却已经放下。微臣也感恩殿下对微臣小女的情意,可看太子陷于这混沌之情中无法自拔,殿下是微臣看着长大,望陛下好好思量,好好放下。”
“我自然会放下的。”等杀了顾清辞之后,宁致远的心里念了一句,望着前方马车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剑。
“诶……”林清羽长长的叹了口气,驾马跟上了宁致远。
夜色慢慢降临,一队人马也已经到达了凉镇。
“这西凉可真是热闹。”以南掀起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的光景,凉镇靠近西凉,已经有着一丝丝西凉的异域风情,琵琶声阵阵,不少女子会在街上聚集跳舞,人来人往不少的游人,大约都是从月昭和苍溪来往。以南从未来过,虽然是稳重的性子,但对新鲜事物,倒是感到新鲜。
“西凉的花草植物不比南城少,温庄主到时可去看看。”顾清辞看了一眼窗外,对温初寒说道。
温初寒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自己知道了。
一队人马在一座精致的酒楼门前停下了,众人纷纷将马牵着去马厩里,顾清辞三人在门口下了马车,这时,李君山才完完全全注意到温初寒。那一身不俗气质,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是柴王府上的大夫。而这一路来,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少年,李君山差点有自戳双目的冲动。
“以南姑娘可是需要单独要一间房间?”李君山蹦跶到以南三人前,三人正在和掌柜询问房间。
“谢过少将军好意,我和我家主子一间即可。”以南淡淡的拿着掌柜给的号牌。
“这……这怎么可以呢?”李君山大吃一惊,孤男寡女,就算是贴身侍女怎么能跟男子一间房呢。以南疑惑的望着李君山的反应。
“怎么不可以了?不和我家主子,难道和你么?”以南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这……这……要是以南姑娘愿意,其实也可以的。”李君山被以南一句话堵的脸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在场另外三人顿时无语的望着李君山。
“少将军误会了,我习性多,得人贴身伺候,以南是离不了身的,但并不是同床而眠。以南是我的药仆,要为王爷的药打下手,少将军无需多虑。”温初寒眼眸悠悠的带着笑意对李君山说着,声音稍哑。
“哦……哦……哈哈这样啊,是在下多虑了。不知大夫如何称呼?”李君山人高马大,看着眼前矮了一个头的温初寒,声音柔软,讲话得体,像个贵公子的做派。柴王府上的大夫都如此与众不同啊,难怪爹老是要让他盯紧柴王。
“在下姓温。”温初寒语气淡然。
“真是个呆子。”以南低声嘀咕了一句,提着布袋跟着小二上了楼。李君山不好意思的看着以南。温初寒笑了笑,跟着上了楼。
顾清辞看了看李君山,默不作声的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宁致远几人进门而来,问掌柜要了三间上房。
“月昭太子为何一路跟随我们?”李君山的语气并不好,一路上宁致远一路跟随,如今苍溪和月昭关系紧张,不知道这太子到底是何居心,禀报了柴王也只是得了一句“任他去”,这让李君山对宁致远的防备更加重了。
“李少将军?”宁致远笑眼盈盈的看着李君山,“本太子要回月昭复命,倒是与李少将军同路了。”
李君山望着宁致远那张好看的脸,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苍溪去月昭的确是会路过西凉,李君山找不到刺来反驳。道了句告辞,便转身安排自己的人马去了。
以南收拾好东西,打开了窗往下看,这凉镇的街市灯笼高挂,很是热闹。街市上跳舞的女子,身上挂着玲琅的宝石铃铛,显得五彩缤纷,绚烂夺目。吸引着过路的游客,难怪在南城的时候,一听西凉的人要来,激动了多少公子哥和江湖人士的心。
而温初寒没注意外面的热闹,只是在房间布着阵法。
这时传来阵阵敲门声。
“客官,我来送洗澡水。”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以南去开了门,几个杂役搬着热水进来放好。
“麻烦了。”以南送了人出去,便马上把门关上了,结果,又一阵敲门声响起,这时是李君山。
“温大夫,我打听过了,这凉镇有个汤池可出名了,我来邀你一块儿去泡泡,解解这几日来的疲惫。”李君山站在门口兴致盎然的说道,全然没注意以南和温初寒略微抽搐的嘴角。
“不必了,我家主子不喜与生人一起泡澡。”以南挡在了门口。
“诶,以南姑娘,诶诶,温大夫我跟你说,这汤池真的有名,据说里面的姑娘伺候的可好了,今个儿你就让以南姑娘也歇歇好了。”李君山在门口叫着。
以南的脸可是黑到家了,温初寒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君山。
“你怎么不去请王爷?”温初寒走到门口似笑非笑的问着。
“诶,王爷身份尊贵,怕是不喜与人一起泡澡,我也是先想到温大夫你先,想一会再去问问王爷。”李君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家主子没有与人一起的习性,若是无事,我家主子要沐浴了。望少将军离开。”以南没好气的看着李君山这一根筋的人,这个呆子怎么打起仗还战功累累呢?
“欸,以南姑娘,欸,别关门吖。”以南一把把李君山关在了外面。李君山讨了没趣,不知道念叨什么嘀嘀咕咕就走了。
温初寒苦笑着摇摇头,等以南备好了东西,走到屏风后面沐浴洗澡。安氏很细心,将一些温初寒做的香膏都放进了布袋,这让温初寒一路来泡澡都泡得很舒心。
温初寒收拾完毕后,让人换了水,让以南也去洗澡了。她坐在榻边上看书,结果听到外头又传来李君山委屈的声音。
“王爷也不去嘛,那个汤池据说真的不俗呢。”顾清辞的房间在温初寒隔壁,所以对话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事务在身,少将军自己享用吧。”顾清辞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没有感情,直接“事务在身”四个字就把李君山打发走了。李君山心里估计也连连受挫,平时哪个王公贵族不想和他联络感情,而这次他主动邀请竟然都被拒绝了,郁闷的找自己手下去了喝酒泡汤去了。
以南梳洗了一番,换了一件墨绿的收脚丝裙,倒是和温初寒一身云青色的泼墨衫很相互辉映。因为出门,以南也带了些颜色低调的衣裳,那些大裙摆的衣裳倒是不方便她行动。
“让主子等久了,主子饿么?”以南别好发髻,身上倒是无其他饰物,但那一身冷傲清丽的脸倒是显得出众了。
“还好,我们下去点些吃食好了。”温初寒放下书,和以南一同踏出了门,而这时顾清辞也打开了门。
“王爷可是要一起去用些膳食?”以南侧头看着顾清辞,顾清辞点了点头,三人一同下了楼。
温初寒也没什么兴趣去别的地找食,直接叫了掌柜点上了几个菜。
“晚些王爷放心休息,我会在你房门布好阵法。”温初寒接过以南递过来的茶,拨了拨茶叶,喝了一口。
“嗯,有劳了。”这一路而来,虽然二人之间话很不多,但是寥寥数语都能将自己想说的说好,倒是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客官,你们的菜。”小二端着个大托盘来上菜。
“小二,这不是我们的。”以南望着眼前几盘菜抓着小二问。
“啊?是那位公子让小的送到这桌的。”小二被以南抓的一愣,三人同时看向小二指的方向,只见宁致远手摇一把扇子走了过来。
“不知柴王是否赏脸让本太子一道用膳。”宁致远扇着扇子,倒显得温文儒雅,如一个谦谦君子。
“月昭太子请便。”顾清辞没有抬头看宁致远,端着眼前的茶杯不动声色的含了一口。
宁致远笑着收起了扇子,坐了下来,“温庄主别来无恙。”
“上次不知公子便是月昭太子,多有得罪。”
“哈哈哈哈,倒是本太子鲁莽了,还谢温庄主不怪罪本太子这擅闯宅院之过。”
顾清辞听到宁致远这番话微微的皱起眉,宁致远闯到云水布庄里?看这意思还被温初寒发现了。
“太子殿下无害人之心便可。”温初寒看着眼前的菜,淡淡的说道。
“温庄主说笑了。”宁致远夹起一口菜放入口中。“柴王可想与本太子小酌几杯?”
“月昭太子才是说笑了,想必应该听闻了本王出发前曾毒发,小酌几杯怕是催命了。”顾清辞依旧没有动筷。
“那倒是本太子顾全不周了,还以为柴王将三年前的人与事都给忘了呢。”宁致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目光流转,仿佛带刺。
温初寒这这期间以观察了菜色,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动筷。
“人有旦夕祸福罢了。”顾清辞说的轻描淡写。
“是啊,有人自己的祸福可牵连了多少人。”宁致远点语气里多了些冷意。
顾清辞的脸色微变,却也只是一闪而过,不说一句起身便走了。
“以南。”温初寒看了一眼以南,以南知道温初寒是要她去给顾清辞服药,这药无法空腹而用,便找了掌柜端了些饭菜去找顾清辞。
“温庄主与柴王倒是知己一对。”宁致远笑着看着对面的温初寒。“可惜温庄主不知柴王的真面目,为达目的,可不会对身边的人手下留情。甚至,还会将人推出去。”
“哦?那太子殿下又从何而知?”
“亲眼目睹罢了。”宁致远仰头灌入了一口酒。
“看来太子殿下对柴王的恨意很深。”温初寒似笑非笑,那日在屏山寺,宁致远便没有想让顾清辞活着离开,若是当时知道宁致远是月昭太子,她肯定会疑惑为什么一个异国太子会在他国土地上对一个王爷下杀手,全然不顾两国政变。
“呵。”宁致远替自己慢慢的倒了一杯酒,“顾清辞在天下和女人之间,只会选择天下,温庄主何必做飞蛾扑火的那只飞蛾。”
温初寒愣了一下,瞬间领悟了宁致远的话,他知道了她是女子?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身体纤细稍窈窕,没有喉结,肤透齿白,温姑娘虽然行事颇有男子之风,顾清辞不会真的把温姑娘当作男子吧。”宁致远慢慢的道着“温姑娘”三个字,笑意更深了。“温庄主放心,本太子没有想戳穿这事之意。只是提醒温庄主,小心顾清辞罢了。”
温初寒惊讶于宁致远的察言观色之力,但是并未让这惊讶表现在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吃着菜。品味宁致远的话,他对顾清辞恨意之深,却又提醒她别做飞蛾扑火,看来顾清辞是伤到了宁致远在意的人。而一方面,看来是想拉拢她,温初寒细细的揣测着。
“最是无情帝王家,太子与柴王的宏图霸业,在下并不想过多知晓,若说谁能懂柴王,太子何尝会不懂,那么太子呢,江山和美人,你又会如何选择?”温初寒放下了筷子,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宁致远准备送入口中的酒停在了嘴边。
“若是还有机会,我会拿这太子之位换一场白头偕老。”宁致远抬手举杯将酒一饮而尽。似乎陷入一场回忆。
“看来太子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惜,花有重开日,人无少年时,太子现下说的“若是”,已不可能了。”温初寒的话直接戳了宁致远的心里。他抬起眼眸望着眼前的少年,为什么每次见到她,永远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好似迫在眉睫的事情,在她面前永远显得缓慢。
“太子殿下,酒能解愁,也能解忧,世上所有事情皆有因果,人的生死也逃不开。恕在下多嘴了,也谢过太子殿下不张扬在下之事,先告退了。”温初寒留了一番话,起身便上了客栈楼上,只留宁致远一人在那里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