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寒在长乐坊布了几个防御阵法,改变了一些花圃的位置,之后的事就丢给茶烟几人打理,带着以南走回布庄。
“主子,天气热,要不央颜备辆马车吧。”福央颜站在门口对温初寒说道。
“不必了,我走回去就好,你们收拾妥当,坐马车回来吧。小心些。”温初寒理了理衣袖。跟以南出了门。
以南打开一把伞,走在了温初寒身边。为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温初寒喜欢走路,她觉得散步能让她更加集中思考。何况布庄距离长乐坊不算远,她还是喜欢到处走走。听听街道边一些热闹消息,看看这局势是否是在她的掌握中。
“欸听说了么,这长乐坊还没开业呢,就连那安平和柔和公主都上门来抢夺名额呢,据说那柔和公主来晚了,差点动手伤了茶烟姑娘。”
“这事儿现在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啊,不过茶烟姑娘气性真高啊,说只收十人便只收十人,连公主的面子都给驳了。”
“那长乐坊的几个当家主各各都是真才实学,有些气性才特别,否则当年那陈家公子怎么会被打出了门。”
温初寒听到这,似笑非笑的看着以南,以南面色一红,知道温初寒猜到了那打人的便是她。
“是那陈家公子太过禽兽,当年竟然想强抢乐瑶,我一着急就动手将他丢了出去。”以南第一次竟然会有害羞的感觉,说话声音低低的。
“嗯,打得好。”温初寒浅浅一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以南赶紧举着伞跟上去。
“哎听说了么,早上林府还有郑家被抄了,据说是通敌卖国之罪,手上的兵权可全都被夺了。”一间茶铺了几个看着穿着良好的公子哥在议论着,温初寒停在了一边。
“嗯,我爹下朝回府的时候就提起了,据说林家和郑家那几个是联通了月昭国的人,妄图盗取我们苍溪的什么宝图。”
“诶那他们的兵权交付与谁。”
“你们不知道么?我爹说,这次是柴王上山踏青,正好撞见了,才人赃并获,天子说由柴王来推荐这兵权交与谁,你们猜柴王推荐了谁?”
“按理说,这柴王与安府的交情最好,安家二子又骁勇善战,应该是推荐了安府吧?”
“哈哈哈哈你们肯定想不到,柴王推荐了李家长子,李家原本就是镇国将军,现在柴王推荐了李家长子,这将军府的地位可是又上了一节,等到这兵权到手,这将军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
“不会吧,我爹说过,这李家向来和柴王不对盘,柴王怎么会把兵权送入李家手上。”
“谁知道呢,或许这柴王三年前重伤,也已经看破世事,不想参与了吧。”
“哎呦哎呦,再说,你们可知道再过几月,西凉就又会送人来联姻了么?”
“哈哈哈那可不是又能看到西凉那些娇媚女子了。”
温初寒听着这几个官家小公子谈论着朝政,眯了眯眼。顾清辞果真是个聪明的人。
“以南,走吧。”
风吹起了温初寒的衣角,带着阵阵清爽,街道旁的石榴树,正结着一颗两颗的果实,压垂着枝条。集市上人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温初寒和以南走回了布庄,安氏已经备好了水和布巾,温初寒和以南擦拭了一番,洗干净了脸上的汗珠。安氏又赶紧端上了几碗冰镇圆子,让温初寒两人消消暑。
“主子,今个儿这天气如此热,要不要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
“安婶你拿主意即可。”温初寒望了望凉亭边上几棵巨大的蕉叶,以南则坐在石凳上扇着扇子。有几个杂役端上了冰桶,放在边上降温。
温初寒让以南先回房休息了,自己穿过了廊桥到了后院,后院一些花草有几株有些打焉,她去角落里的背篓里找到了一把剪子,挽起袖子开始打理花圃,将一些打焉的花草药移到阴凉处,细细的料理着花圃里的草药。
顾清辞随着福伯来到后院,驻足在不远处,福伯刚想通报一声,顾清辞示意不要打扰,福伯受意退下了。
顾清辞望着不远处的白衫少年,挽起的袖子,露出了纤细的手臂,肌肤细致如瓷,手指灵活打理着花草,两鬓的碎发有些滑落,微风吹动,带起了一些花瓣,擦着温初寒的脸飘过,顾清辞心底那莫名其妙的滋味又一次涌上心头。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温初寒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顾清辞,四目相对,谁也不躲闪,干净清澈如清水。
温初寒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向了顾清辞。
“王爷今日怎么那么早便来了。”温初寒走到了一方池塘处,蹲下继续打理池中的莲花。
“闲来无事便来了。”顾清辞望着蹲着池塘边的温初寒,他按照温初寒的建议,将李家的长子举荐了上去。他那皇兄果然犹豫了,李家世代将军,是皇兄的心腹,而温初寒则给了挑拨二字,顾清辞并没有举荐自己之人,无非是两点,一是他真的闲云野鹤,不想过问军权纷争,二便是,这李家长子暗处已经为顾清辞效力,而当今天子的疑心病之重,更加确信后者,如今将军府掌的兵马已经有三十万,如果再添这十万,他的皇兄是不会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皇位的,正如皇上对待当年的顾清辞般,如防狼虎,处处设下杀手,而顾清辞这一招,让一直信任李家的皇帝开始摇摆不定了。
“最后这花落入谁手了呢?”咔,温初寒剪断了一朵莲花,放在了手上,伸到了顾清辞的眼前。
“安家。”顾清辞接过那朵莲花,皇帝哪怕再防患于他,可他毕竟已经没有兵权了,比起掌握三十万大军的李家,他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倒是把十万兵马给了安家二子,来牵制住李家,保持了权政的平衡。
顾清辞静静地望着修剪花草树木的温初寒,仿佛他这些年的沉寂,完全都是等待这个人的出现,眼前的少年总是有一种令他觉得复杂的气质,如女子般温柔美好,却又清冷,有勇有谋的如男子,如此温柔与淡漠的气质相交,令人看不透,若是他是女子,那也是个可以与他一起执手天下的女子,可惜他是个俊秀少年郎,如此权谋,只能做一个先生谋士,顾清辞不明白心底的那抹感觉到底是什么,一向不困扰的他,第一次出现了疑惑。似乎什么都想与他说,似乎唯有他什么都不用说便能懂自己。顾清辞摇了摇头,他一向沉着冷静,三年前他便已没了感情,又怎么会对一个来头不明的谋士产生这种莫须有的情绪。难道这是江湖上所说的惺惺相惜么?顾清辞不禁想嘲讽自己。
“断了茎的花迟早会败的。”温初寒从顾清辞的手中拿过了花朵,丢进了池塘,鱼儿争先恐后的上来咬着花瓣。
“的确,固了根的花,才能不败。”顾清辞双手负于身后,望着池里的大团鱼儿。
温初寒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了笑,静静地站在池塘边,顾清辞被温初寒那抹笑迷了眼,刺眼的光晕移开,眼前的少年如身后满枝头白色的夹竹桃般干净美好。
风夹带着花香吹过,不远处的一片小竹林晃动,池中倒影稀稀疏疏的竹影摇动。
“主子,用膳了。”以南站在不远处的廊桥上喊道,以南看到温初寒身边立着一个墨袍男子。不经打量了一会。
“王爷一起吧。”温初寒带着顾清辞一起走到了中院,福伯非常的有先见之明,是发现了人太多了,又搬了一张圆桌过来,分了两个桌子,温初寒和顾清辞坐在了凉亭边上的圆桌,其余人全坐在了另一边,中间隔了一座花圃。
乐瑶打量着顾清辞,这男子也是俊美绝伦,可为玉树临风,身如玉树,与温初寒是完全不一样的疏冷之气,比起她们主子稍稍的柔弱之美,这样的男子才是正常的吧。
“那人是谁啊?”以南接过福央颜给的碗问道。
“九王爷柴王。”福央颜笑着说道。手脚麻利的给每个人盛了饭。
乐瑶和茶烟惊讶的望着温初寒那边,“原来柴王真的每日要来寻主子对弈啊。”乐瑶是听说过那些流言的。
安氏笑了下,“是啊,主子午后和柴王手谈之时,切勿去打扰啊。”
“我们明白的。”茶烟温柔的回应着。
“下午还要去忙么?”安氏为几人细心的布了菜。
“是呢,再收拾一番就可以了。”茶烟对福家一家心生暖意,如此善良美好的一家。
“可别累坏了身子。”
“哪能呢,我们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乐瑶打趣的说道。
“在我这儿你们可都是个个娇贵的宝贝。”安氏听福央颜说了长乐坊几人的事迹,心底也是心疼那几个姑娘,儿时便已经如此受苦,福央颜那般大的时候,还在府中吵着奶娘买好吃的。而她们已经独自出来漂泊。风风雨雨的过着那么多年。能在尘世中出淤泥而不染,也难怪让主子看中,出手相助。
茶烟这边其乐融融的聊着天,而温初寒却和顾清辞静静地吃着饭,顾清辞也并不觉得尴尬,仿佛如此安静的气氛才应该是对的。
温初寒吃完了,起了身叫了安氏:“去取棋子罢。”
安氏当然明白“棋子”是什么,哪怕来搬浴桶的杂役,安氏也会说自己主子需要沐浴更衣,别的不再多提。
茶烟一干人则继续去了长乐坊打理。
顾清辞和温初寒走进了房间,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顾清辞这次自觉的脱了衣袍,进了浴桶。温初寒照旧的加着草药,不一会顾清辞就满身大汗,死死的抓住浴桶边缘。温初寒继续扎着针。
“若是疼,便喊吧。没人会听到。”温初寒说的是实话,她设下了阵法,没人能看到能听到房内发生了什么。
“不必了。”顾清辞有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温初寒也不强求,继续把药巾扎在了顾清辞上的额头,顾清辞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直到额头上的药巾变了色,温初寒取下了药,叫了福伯进来给顾清辞擦干净身体,换了衣服,放到床上。
顾清辞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白衣女子在花雨里向他走来。他想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却只能看见她头上的珠钗步摇晃动,他伸手想拉住她,眼前女子的脸却和温初寒的脸重叠了在一起。他心里一惊,松开了手。眼前的女子消失在花雨中。他就这般醒了过来。床上还是那淡淡的香味,他歪头看梨花案前看书的温初寒,脑中空白,仿佛只有在温初寒这里,他才能得到一方安静,这些年明枪暗箭,他哪怕是睡觉也打着精神听着风吹草动,而在这个少年这里,却能睡的如此安稳。仿佛可以什么都无须担心。
“王爷这次醒的早,一个时辰便醒了。”温初寒在书上写着注释说道。
顾清辞起身,不说话静静的望着温初寒。他还想着他刚才的那个梦。
温初寒也有些疑惑的望着顾清辞。
午后的蝉有些恼人的叫了起来。
“麻烦了。”顾清辞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而这心乱却比朝堂争权更加难处理,他借口有事处理,离开了布庄。
温初寒也奇怪顾清辞醒来的反应,支着头望了一会窗外的风景。看看日头没有那么烈了,拿起剑去了后院练剑。以南听到动静,出了房门,也跟了过去。
温初寒没有多话,直接挑剑,与以南比试了起来,以南拿出玉箫你来我往,温初寒处处压制了她的弱点,以南则想办法攻破温初寒的压制,树上的石榴花被带起,与阳光相互交错。
每当以南要碰到温初寒时,温初寒总是突然消失不见,又从另一处出现,以南有些讶异。而温初寒总是拿着剑站在那里静静的笑着。她站在漫天的金色阳光中笑着说:“以南,再来。”
以南嘴角上扬,她忽然觉得自己活着又多了些什么。
竹影摆动,风轻轻吹过,花枝摇曳,两个身影在院子里一笔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