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也紧攥着巴音的手说:“你说的这些话我还是没有全懂,但革命就是革色日因楞这种坏人的命我听懂了,这种命早该革了。我家敢同色日因楞拼命是他逼出来的。别看他那么富贵,那么有势,我们既瞧不起他也不怕他,为了保护世代的清白名节,也为了你,我和阿爸、阿妈都豁出去了。”
说这话时两人紧攥着手,眼含热泪深情相视:“在这个生死关头,你阿爸大义凛然地和我们站在一起,这时我觉得你就在我的身后,你不知道我的心情多么激动,什么都不怕了!”说着把头偎在巴音的怀里。
巴音轻轻拍着其其格说:“这一点爸爸没有讲,他这样做,既是为了伸张正义,也是为了你,他为有你这样的儿媳感到骄傲!”其其格与巴音依偎得更紧了,激动地说:“有了你,又有两个好阿爸和阿妈,我感到无比幸福和骄傲,我什么也不求了!”
巴音听了其其格的话感到欣慰,又觉得现在不能完全满足了,需要启发启发她:“其其格,我刚才说日本投降,抗战胜利。你知不知道日本是怎么投降的?是中国共产党倡导和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实现了国共合作,领导全国人民经过了八年的艰苦卓绝的抗战得来的。抗战胜利了,如果国民党来了,仍然是色日因楞那些坏人的天下,还同过去一样受他们的欺压,逃不出魔掌。只有共产党才和老百姓是一家人,国民党和色日因楞他们是一家人!”
其其格刚懂得一些“革命”,也认为日本投降了色日因楞就不敢欺侮老百姓了,可又有什么抗日战线、国民党、共产党,又不太懂了,但对国民党和色日因楞是一家,共产党和老百姓是一家听懂了。“你出去三年,可长了大学问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满嘴新名词,都是过去听都没听到过的,讲得和救我们全家的孔先生一个样,难道你们都是一路人。”其其格好奇地问。
“你说的孔先生叫孔冬,是我的上级,他的职务比尤副旗长还高,相当于旗长,他救你是应该的。”巴音说到这里故意不往下说了。
“为什么?”其其格瞪大了眼睛,急着问道。
巴音为了和其其格逗趣,故意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原因有三个,第一,你们家救了他的命,在你们危难的时候,他当然应该救你们呗;第二,共产党是人民的救星,人民有危险,他作为共产党员当然应该救你们啦;第三,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如果不救你,见了面不怕我找他算账。”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其其格轻轻地捶着巴音的胸膛:“你真坏,故意捉弄我,我不和你说了。”说完也笑了起来。
“那个孔先生可了不起,年纪看上去和你差不多,但可有学问呢。他和你说的差不多,说共产党领导老百姓闹翻身,不准贵族老爷们剥削、压迫老百姓,我不管谁是什么党,只要能不让色日因楞这些人欺负咱们穷苦人就行,我们就跟他们走,把这个世道翻个个,那一天我高兴得要命,觉得这个世道好像要变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在最危险的时刻,孔先生赶来了,看起来是个很文弱的读书人,可动作快得像闪电一般,一下子就把色日因楞的一个手下给撂倒了。当时我挺替他担心,别救不了人,反被色日因楞给杀了。他一个人怎么能抵挡得住色日因楞三十多个打手呢?谁知道色日因楞一听孔先生是盟里派来的什么团长,一下子就被镇住了。孔先生狠狠地说了几句,色日因楞乖乖地把我阿妈给放了。别说我长到这么大,就是我阿爸、阿妈也从来没有看到色日因楞这么狼狈过,阿爸高兴得去拜佛,阿妈她也是谢天谢地。乡亲们都高兴得像过节一样,真解气啊!可我却似乎感觉到这个天要变了。我们穷苦人家真的像孔先生说的那样要翻身当主人了。”其其格兴奋地说道。
“其其格,你说得很对。其实色日因楞怕的并不是孔冬一个人,而是怕共产党建立的政权,这个政权是为人民的,就好像刀把子拿在我们手中,他不怕也得怕。所以,共产党是为人民的好党,我们一定要跟着共产党走。”
巴音笑嘻嘻地说。
这时乌日娜和道尔吉端着奶酒、炒米、奶酪、酥油等走来,听到一个“走”字,乌日娜又不安地问:“巴音,你说不走了,怎么我刚才又听你说要走呢?这次说啥也不能让你走了,同你阿爸、阿妈合计合计,早给你俩成了亲,我们这些当老人的就放心了。反正你俩再也不分开了!”
其其格说:“阿妈,没有说走的事,是说巴音参加革命了,我也要参加革命!”
乌日娜说:“我不管革命不革命,巴音参加啥你就参加啥,只要在一起就行。”
晚上,善古米图悄悄地告诉尤才:“尤旗长,刚才我出去了一下,有人听说昨天晚上,有几十个土匪攻打王府,也就是旗政府,打了一个晚上,打得很是热闹,但没能打下去,反倒死伤好些人。另外我还听说,王叔秘密派人到色日因楞家,也是昨天晚上来的,不知道走了没有?”
尤才一听,顿时如坐针毡,感到不安起来。孔冬只有一个人,能打退几十个土匪的进攻,真是太不简单了。不知道孔冬现在情况怎样,是不是受了伤,真叫人挂念。奇怪的是孔冬刚来赴任,就有土匪来攻,这背后有什么阴谋,看来白音旗的情况十分复杂。另外,这王叔到底是什么人,派人到色日因楞家干什么来了?于是问道:“善古米图先生,这个王叔是什么人?”
善古米图说:“王叔名叫贡布扎布,是小王爷的叔父,也是全旗的首富,色日因楞算是第二。王叔城比王府大,护卫比王府多,连王爷他也不放在眼里,可凶哩!”
尤才眉头一皱,心想:看来王叔派人到这里是搞联络的,全旗的大奴隶主已先走了一步,开始猖狂活动起来,敌人来势汹汹,而我方仅孔冬一人主持工作,孤掌难鸣,我们应该尽快赶过去,好助他一臂之力,这样才能尽快将白音旗的局势稳定下来,不负党的重托。想到这里,站起来说:“善古米图先生,实在对不起,我原先打算在府上住一天,好让你们叙叙家常,现在看来不行了,必须明天大清早就走,请你告诉巴音好不好!”
善古米图急急到道尔吉家把尤才的决定告诉了巴音,道尔吉一家都懵了,刚才那种团聚的温馨气氛一下子冷却了。巴音说:“一定是尤才同志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或者听到了什么消息。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归于任务紧迫,明天大清早是非走不可了。其其格,你不是要参加革命吗,要参加就得准备明天一起走,不知行不行?”
乌日娜斩钉截铁地说:“不行,那位旗长紧他的,紧不到给你俩成亲上,说啥也得成了亲再说!”
善古米图只好说:“这事得同尤旗长商量,他同意了才行,看样子他的走意已定!”
乌日娜说:“还商量什么,我去找那个旗长去说!”
其其格笑眯眯地打趣说:“阿妈,你不是不敢见人吗,怎么又敢去找人家呢?”
乌日娜带着气说:“你这个丫头也不理解妈,要说什么紧,只要不是紧得像色日因楞打上门来,就得先成亲。为了这件天天想、夜夜盼的大心事,我谁也不怕!”
巴音回来,两家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喜悦中掺杂着又要离别的忧愁。
大家几乎一夜都没有闭眼,尤才睡的时间也不长,天就大亮了。善古米图和巴音带着尤才来到道尔吉家。刹那间,道尔吉家慌作一团,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听说一个旗长到下等人家里来,心中怦怦乱跳,坐立不安!
尤才在门外大声说:“我拜访英雄家庭来了,道尔吉先生,你们欢迎不?”对这一家不用介绍也能分得清,那位纯朴而又雄壮的男子定是道尔吉,俊秀而又娴雅的妇女定是乌日娜,亭亭玉立、出水芙蓉般的姑娘就是其其格,她哪里像勇战三十多个打手的女孩子?“你们一家人个个都了不起呀!”尤才伸出大拇指又说了一句。这时善古米图赶忙说:“亲家,尤旗长来看你们了!”
道尔吉听见尤才对自己的称呼与赞美,人又和和气气,笑容满面,举动随便,没有一点架子,哪像个大官,倒像个熟朋友,那种心怯、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冰消雪融了。道尔吉赶忙让座,乌日娜和其其格去端奶茶。又忙活起来了。
尤才招呼说:“不要客气,时间很紧哪。来,都坐下来摆谈摆谈就走,以后我们会常见面的。其其格,你要参加工作,得跟巴音同志一起走啊,准备好了没有?阿爸、阿妈同意没有?你舍得离开家吗?”
还没等其其格回答,乌日娜插话了:“尤旗长,巴音参加啥,其其格就跟他参加啥,我打心里高兴。可我有个请求,就是他俩成了亲再走,了结我们当爹妈的一桩大心事。旗长要是答应,我就感恩不尽了!”
尤才稍加思考后说:“巴音同志,这样好不好,因任务紧迫,我先走,你和其其格结婚后一起去,既了却老人家的心愿,也误不了几天。只是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很遗憾!”
乌日娜好像一下子卸了压在身上的千斤担,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巴音温和而又郑重地说:“尤才同志,请你考虑考虑:第一,组织上派我跟你回乡工作,就是因为我是本旗人,可是我若为办个人的事而耽误了分给我的任务,能算一个革命者吗,尤其是在任务紧迫的时候更不应该这样了。第二,这两天是几路人马会师的时候,这是白音旗具有重要意义的日子,结婚迟一些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们能参加而不参加,能看到而不去看,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会是无法补救的,不要说迟到几天,就是晚到几个小时,也将造成终身遗憾。我和其其格虽有结婚的愿望,却不是结婚的时机。所以只能推迟婚期,今天都走!”
其其格把与巴音的爱情视为自己的生命,也想早日结婚了却父母的心愿。可她是女中豪杰,当她明白迟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时,就毫不犹豫地支持巴音的意见;善古米图是有识之士,当然明白儿子所说的道理;道尔吉和乌日娜,重视英雄人物,到了关键的时候,可以不惜牺牲自己,但绝不能误了大事,误了巴音和其其格的前途,所以也是通情达理的。乌日娜只是提出了另一条要求,如果答应巴音和其其格马上就可跟旗长走,就是出去以后,巴音到哪里,其其格就跟到哪里。尤才回答得很干脆:“行!”
巴音和其其格也爽快地答应了。乌日娜也开心地笑了,说:“旗长,我们把巴音和其其格交给你了,求你多关照、多教育,使他俩成为有出息的人!”善古米图听了乌日娜的话倒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么得体的话来,有其母必有其女!从此,其其格在革命队伍里展现了她的才华。
通过这件事,尤才更加喜欢上了巴音和其其格这一对蒙古族青年男女,认为他们识大体,有主见,能为革命事业推迟自己期望已久的婚期,值得好好培养。但没想到推迟婚期又生出好些枝节,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