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乾坤能入掌”
“龙门阙下三尊佛,眼底烟云理乱丝。但愿乾坤能入掌,危舟此日共扶持。”
这是一首诗,一首戴笠与胡宗南、汤恩伯三人合写的诗,写于1943年的秋天。这首诗,虽然毫无文学造诣,但却传达出一个信息:戴笠与胡宗南、汤恩伯三人的政治野心,已经日益走向极端化。
不能否认戴笠的“忠心”,******活着的时候,他不会试图推翻******,而且他还要依靠******去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戴笠也很有野心,他自认为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他要接“老头子”的班。
当时,******也决不肯让一只猛虎睡于卧榻之侧。当******逐渐怀疑戴笠有功高权重震主之威时,便逐渐有意识地采取措施加以抑制。他首先任命唐纵为军统局帮办,加以牵制。同时还撤去戴笠缉私署长等职,防止他的势力继续渗透。
戴笠从******对他的态度中,渐渐感觉到******对他有所戒备。从此时起,戴笠便开始“读史”了。
戴笠“读史”,就是每有余暇时间,就让他的秘书、小学同学周念行,为他读诵讲解《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等书。周念行曾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政治系,对中国史学有一定了解,周念行在讲史过程中,每讲到历代暴君杀戮功臣,便会引起戴笠的叹息。
戴笠有了一种“鸟尽弓藏”的预感,他不时感叹到:“我将来不死在共产党手里,也早晚会死在委员长手里!”
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取得了重大胜利。中途岛一战,使日本海军遭到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重大挫败,盟军开始了局部反攻。这些消息陆续传到重庆,国民党内一片兴奋,觉得胜利近在眼前。但是,戴笠面对即将到来的胜利时,心情却很复杂。
戴笠知道,军统组织是靠“军事第一、胜利第一”的口号发展起来的,一旦抗战结束,军统组织将“失去”工作对象,利用价值就会降低,自己的地位就会有所削弱。不仅如此,战后国内的政治局势和权力关系将会出现重大分化组合的过程。那时,自己仅以一个政治上观感很坏的“特务头目”的身份,去参与权力的角逐吗?而******,一旦安排下别的“接班人”,或是他本人在政治上失势,自己政治上的出路又在哪里?
戴笠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要对自己和军统的前途预作安排。于是,他与胡宗南、汤恩伯的秘密联盟就悄然形成了。
从抗战开始到1943年,******手下基本上形成了陈诚、胡宗南、汤恩伯三大军事实力派系。除陈诚与戴笠一向不和外,胡宗南、汤恩伯与戴笠都有很深的关系。
胡宗南自然不必说,他与戴笠的关系非同一般。戴笠早年在杭州流浪的时候,二人就结为好友,后来在黄埔军校,他们又在孙文主义学会****事,胡宗南还为戴笠搜集情报提供帮助。戴笠“独立门户”搞情报工作后,胡宗南已在军队中带兵,他曾为戴笠提供过许多物质资助,戴笠对其十分感激。在******面前,二人也是互相为对方吹捧搭台。特别是西安事变发生时,是胡宗南力促戴笠前往西安保驾,让戴笠立下一大功劳。
两人交情之厚,到了私生活方面“不分彼此”的程度。胡宗南与家乡的结发妻子分手后长期独居,戴笠把自己的情人、军统女将叶霞翟介绍给他,使胡宗南甚为满意。戴笠死后,胡宗南深感悲痛,决定与叶霞翟正式结婚,作为对戴笠的纪念。据说1962年胡宗南在台湾死后下葬时,还穿着戴笠送给他的已经千疮百孔的毛衣。
对******的另一位“宠将”汤恩伯,戴笠则是在反共行动中与之建立了密切的关系。抗战时期,汤恩伯盘踞中原,控制后方与沦陷区的交通要道。戴笠与他合作,对延安进行特务活动,企图“派进去、拉出来”,进行分化瓦解。1942年汤恩伯策反了八路军驻洛阳办事处处长,抓捕了80多名****与民主人士,移交给军统,戴笠据此扩大对****地下组织的破坏活动,受到******的嘉奖。
另外,戴笠主管缉私与战时货运,他本人从沦陷区运来的货物,也得到了汤恩伯的武装保护,因此戴笠曾说:“汤长官与我配合得很妙。”
在策反汪伪军将领方面,戴、汤二人的合作也是十分的默契,他们先后收买了汪伪军政部长鲍文樾、伪开封绥靖公署主任庞炳勋、伪新五军军长孙殿英等。
而胡、汤两人的权势,也是更不容忽视的。胡宗南任第八战区副长官,有“西北王”之称。******交给他指挥的正规部队共有3个集团军,直属部队达45万人之多,另有警察、宪兵、地方团队和配属他指挥的空军还不计算在内。由胡宗南具名领取的经费,要占全国军事支出的四分之一。由于******有意培养胡的实力,使胡在西北地区日益坐大,掌握了陕、甘、宁、青地区的军政大权。
汤恩伯是继陈诚、胡宗南之后崛起的蒋系三大军事实力集团之一。1943年,汤恩伯任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鲁苏豫皖四省边区总司令兼边区军政分会主任委员,******拨归其指挥的正规军达5个集团军,共25个师另3个旅,兵力达40万人之众。在河南素有“中原王”之称。
汤恩伯能够走红,还有一件秘密武器,就是不断向蒋写手本。早在南京中央军校任“学生总队大队长”时,汤恩伯写了一份《步兵连教练之研究》,送******批阅,深受******的赏识。从此,每隔一段时间,汤恩伯就有一份手本交给蒋,其内容超出了军事范畴,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及党政设施等无所不写。汤恩伯的手本,常常是粗制滥造,错误百出。但******偏偏十分欣赏,以至戴笠也嫉妒地说:“老头子面前,以汤恩伯的手本最吃香。他一挥而就,钢笔草字,写了就交,我写的就非墨笔工楷不可。”
1943年秋,“中美第三特种训练班”在河南临汝风穴寺举行,戴笠出席了开学典礼,趁机牵头和组织了他和胡宗南、汤恩伯的结盟仪式。于是,“特工王”、“西北王”、“中原王”的“三王之盟”正式结成了。
戴笠此行非常保密,临行前3天,才临时通知华北办事处主任、中美第三特训班副主任文强。文强按戴笠的要求,避开闹市,将距洛阳城南25里的龙门石窟,作为胡、汤、戴的见面会谈地点。
龙门石窟后来成了一个热闹的旅游景色,但在当时,那里还是一处僻静所在。文强选择了有三尊大佛的石窟,作为“三王”会见的场所,这一天,戴笠把龙门石窟布置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并亲自上上下下地四处检查警卫情况。然后三个人才进入石窟中,坐下来慢慢地密谈。
对于“三王”聚会的具体内容,后人自然是不得而知,不过,一首由胡宗南执笔,戴笠、汤恩伯共同修改《盟誓诗》却流传了下来,这正是本节开始时,提到的那首七绝诗:“龙门阙下三尊佛,眼底烟云理乱丝。但愿乾坤能入掌,危舟此日共扶持。”
一句“但愿乾坤能入掌”,更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胡、汤、戴要抱成一团,共立大业谋取国民党统治集团最高权力的野心。
这三人中,胡宗南的野心自不必说,他以黄埔“领袖”自居,处处以蒋之嫡系传人自许。这一次,胡宗南在三王联盟中当仁不让地坐起了第一把交椅。其目的,就是要利用这个联盟为基础,进一步扩张势力,以左右******身后的局势。
而汤恩伯,无论声望还是和******的关系,都不如胡宗南。但他的野心,却是胡、戴事先都没有估计到的。1943年,汤恩伯的势力范围遍及豫皖苏鲁边区,这里又是三国时期曹操的发迹之地。这种“缘分”,使汤恩伯把曹操看成自己的偶像。他喜欢听有关曹操的评书、故事,爱看有关曹操的京剧。不仅如此,汤恩伯对曹操的崇拜,甚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他还打算在安徽亳州或许昌为曹操建一座永久性的纪念塔,甚至在曹操的老家毫州遍访曹姓或夏侯姓的居民(曹操原姓夏侯),希望结识曹操的后人。
但是,有一点汤恩伯看得很清楚,在中国要创立帝王之业,离不开黄埔集团的支持,所以,汤恩伯想利用胡、戴在黄埔系中的地位,挤进黄埔集团。
而戴笠,不仅有野心,更有周密的安排和算计。戴笠深知以他当时的地位尚不足以与胡、汤抗衡,于是他用韬光养晦之计。在“三王”集团中甘当小弟弟。洛阳龙门相会时,戴笠故意亲自爬到山上最高处检查安全工作,极尽谦逊之事。
对此,胡宗南看了也感到过意不去。而戴笠则哈哈大笑说:“两位老兄的命比我大,比我值钱,还是亲自去察看一番放心些。”汤恩伯听了,也极力称赞说:“难怪老头子那么信任你!这么细心不苟,难得,难得。”
其实,戴笠才是“三王”集团的真正轴心。因为“戴胡”、“戴汤”都有极深的关系,而胡宗南与汤恩伯之间,关系则较浅,有时还勾心斗角,暗中较劲。所以,戴笠才是真正的“王中之王”。
不过,这“三王之盟”并不稳固。很快,汤恩伯就被戴笠从背后捅了一刀。
1944年春,戴笠来到中原视察,他发现汤恩伯处处以曹操为榜样,就对身边的特务说:“胡宗南在关中要学左宗棠做西北王。没有料到汤恩伯做了中原王还不满足,竟想学起曹操来了。我劝他英雄本色是应该有大志的,但功高压主决无善终之理。”
戴笠的这段话,无疑给汤恩伯的野心划上了一个句号。果然,汤恩伯在这年的中原战役中溃败后,******对汤恩伯的班底大动手术,拆散了汤恩伯多年建立起来的以十三军为核心的小集团。
有人分析,这可能是戴笠把汤恩伯要当曹操的事情告诉了******。当戴笠发现汤恩伯不能完全为自己所用时,就毫不留情地假蒋之手进行打击。这样既向蒋表示了忠诚,又能始终把势穷力竭的汤恩伯掌握在自己手中。
胡、汤、戴三人虽然各有自己的算盘,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为了对付共同的政敌,如陈诚等人,还是能够联合起来行动的。他们在政治上互通声气,工作上相互援手,生活上打成一片,有事一起商量策划等等。戴笠占据“内廷”的有利地位,随时注意把国民党政府高层内部的情报向胡、汤通报。
为了加强通讯的保密性,戴笠规定军统机要室,他和胡、汤之间电讯联络必须使用几套密本,什么事情用什么密本,都有严格的规定。最重要的问题,则使用“亲译”密本。这种密本由他和胡宗南、汤恩伯自己带在身边。每遇“亲译”电报,均由他们自己或指定极个别亲信译电员代译,以防止内容扩散。他们各自的重大行动,除了向******报告外,往往还要互相通报。
为了给“三王”集团造成声势,扩张力量,巩固地位,戴笠利用他的特殊地位极力在******面前以及国民党高层集团中为胡、汤隐恶扬善,评功摆好。戴笠还经常代胡、汤二人给重庆的一些要人送礼,以拉拢人际关系。
不仅如此,戴笠还借自己与美国人合作的机会,为胡宗南、汤恩伯等人在海外造声势。比如,他借陪同梅乐斯赴西安和河南等地视察的机会,把胡宗南、汤恩伯介绍给梅乐斯等美国人,并积极为他们吹捧。而梅乐斯在听了戴笠的介绍后,就曾经表示他对胡宗南的印象很好,认为胡宗南是中国军队中很有才干的青年将领。胡、汤为了取得美国特工人员的支持,以增强自己的国际背景,对梅乐斯等人极力逢迎巴结等等。
胡、汤为了报答戴笠的支持,也极力支持军统的工作。但凡军统在西北、中原地区有什么要求和活动,胡、汤等人无不倾全力解决。至于戴笠与胡、汤合作反共、成立各种反共特务组织、依靠胡宗南的大军在新疆成立军统组织、调用胡军人员加强忠义救国军的力量、与汤恩伯一起谋划策反伪军将领、共同进行经济走私等等,更是数不胜数。戴笠、胡宗南、汤恩伯的联盟,成了当时国民党内一个极有力量的实力派集团!
苦等四年“扳倒”陈诚
上节说到的陈诚,是国民党三大军事实力派系之一,也是戴笠的下一个打击目标。因为这三大军事派系,戴笠已经成功地拉拢了胡宗南和汤恩伯两派,而对不可能合作的陈诚集团,则要下狠手“扳倒”。
对陈诚集团,戴笠始终未敢贸然出击。其中原因,一是陈诚倍受******的宠爱、本人实力雄厚、权重一时;二是陈诚集团与国民党的其他派系集团比较起来,是较为廉洁实干、雷厉风行的,较少官僚主义和腐败习气,戴笠很难找到可以攻击的借口。
陈诚是国民党集团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始终对他没有猜忌戒备之心。陈的妻子谭祥,则把宋美龄认作了干娘,作为后援。
陈诚比戴笠小1岁,但是发迹却比戴笠早得多。1922年随邓演达到广东参加革命,1924年进入黄埔军校,开始了他一生追随******的政治生涯。当戴笠还在黄埔军校充当胡靖安的清共打手时,陈诚已晋升为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师师长。1931年初,戴笠还在******身边“跑单干”,陈诚又跃升为第十八军军长,成为******手下的主力将领。抗战开始,陈诚由庐山军官训练团副团长出任第三战区前敌总指挥、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第四预备军副司令长官等职,率部参加上海会战。1938年1月出任武汉卫戍总司令,2月兼任军委会政治部部长,6月兼湖北省主席,同时兼三青团书记长、中训团教育长,第九战区司令长官。1939年10月,改兼第六战区司令长官。1943年2月出任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等。
******不但让陈诚一身兼有党政军数要职,而且始终把他摆在各个时期重大事件的中心,加以培植运用,其恩宠有加,在国民党内找不出第二人。当时国内国际、党内党外,都盛传陈诚将成为******身后最有优势的接班人。
陈诚早年得志,长期处于权力的中心,因而性格刚直,不与任何人结盟。他除了对******绝对忠诚以外,对其他实力派人物均采取排斥打击的策略。他大骂何应钦是“烂好人”,始终不给予合作;他痛恨白崇禧,讥讽他处处玩小聪明;他也一向看不起胡宗南,认为胡没有真才实学,只不过运气好罢了;而对汤恩伯,陈诚则评价他“专门和奸商勾结,以抢运物资为名,设卡走私,上行下效,军纪废弛,民怨沸腾。以致日寇来攻时,官兵无斗志,稍一接触,即溃不成军。此人真该杀一儆百,以维士气”。
至于戴笠,陈诚就更看不上了,说他“靠用盯梢窃听、攻讦诬陷等手段邀功取宠于老头子”。他很厌恶戴笠那种恶性的特工活动,也历来不肯对军统工作给予善意合作。他甚至建立起自己的特务系统,目的就是防范军统的渗透和打入。在国民党军队中,建立独立于军统之外的特务系统,除张学良、胡宗南外,陈诚是第三人。张、胡是得到戴的默许的,并与戴笠及军统都有很好的合作关系。惟陈诚的特务系统完全独树一帜,戴笠丝毫不能过问,这使戴笠恨得咬牙切齿,然又奈何不得。
戴笠是有耐心的。长期以来,他自知不是陈诚的对手,因而用以静制动的办法,始终躲在暗中窥测时机。从1939年到1943年末,戴笠一直在暗中监视陈诚,他苦苦等了四年,终于等到了一个几乎可以置陈诚于死地的机会。
原来,在1939年,中国抗战的形势非常严峻,陈诚手下有一群黄埔出身的青年军人,对国民党政府非常不满,他们组织了“中国青年军人将校团”,要进行“清君侧”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