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赵承德七年,边关重镇—安远城。
大片的积云将天空遮蔽,在夜晚的衬托下变得黑暗、深邃,给安远这座边城,带来了无尽的压抑。
城上的大赵旌旗随风摇摆,士卒们也大多漠然的盯着城下,嚼着已经发硬的馒头。在一处鲜血斑驳的垛墙下,十七岁的李央正用手把散落在地上的细小面渣收拢起来,吸食了回去,之后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起身望着远处只有营帐不见人影的胡人营地,略带稚气的脸上泛起丝丝不安。
自从五年前赵国与月胡人爆发大战,双方边境便重新陷于战火。两年前赵国驻扎在安远的五十万精锐由于主帅中计,被月胡人诱敌深入至歼灭,边塞危急兵力却一时难以调动而陷于窘境的大赵迫不得已发布了檄文,大肆征兵,安远周围三十八乡镇男丁更是被抽调一空,李央所在的宁村也没能幸免,由于他大哥李未多年前就跟着商队去了吴国当学徒,十五岁的他只得告别双亲和满周岁的弟弟独自跟着十多万壮丁被拉到了安远城,充当着炮灰消耗以让赵国有时间调动主力。
到了如今,经过连番大战,十数万人剩下不足两千,被新任大帅纳入了各部,却是不打算放他们回去,愤恨之余李央也只得继续作战,留在了军中。
由于其父当年在外打工,回来时带了些启蒙书,故兄弟两从小就识文断字,在村里受人尊敬,而李央到了军中,在一群目不识丁的军汉里尤为明显,加上作战勇猛,他被提为百人主;
“月胡人这段时间倒是消停了,”李央似在自语道。
“哎,停了也好,前两天眼皮直跳可把俺吓坏了,”身旁士卒很是后怕,接着抿了抿嘴问道:“大人知道朝廷啥时候让俺们回去?家里的耕地这两年都压在俺爹身上,现在也不知咋样了”。
“只能看月胡人退不退兵了,运气好咱们都能回去。”李央回道,转身看见他满脸失落于是安慰道:”大水你也别担心,老张叔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手,应付得来。”说完拍了拍他肩膀,重新看向远方。
‘铛’‘铛’‘铛’
这时,内城响起了换防的钟声,李央叹口气后随即招呼手下士卒逐步退下城,与交接的部队验明凭证后便朝着所属烈火军的大营进发。刚进内城,就看到远处空地上围着厚重的一堵人墙,喧嚣声不时传出。李央好奇之下让士卒先去营帐休息,自己则向那里走去。
没多久到了人群处,人声鼎沸,叫好声不绝于耳,李央更是心痒难耐,拍了下前面的士卒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们在此聚众?”不想那士卒理都没理,他只好用了点力又拍了过去。
“谁他妈敢.....”,想发火的士卒回过头来正要骂人,映入眼帘的便是穿着青鳞甲的李央,赫然是百人主。这人硬生生把后面骂人的话憋回了肚子里,颤声道:“这位大人,小、小的不知道是您啊,不然给俺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敢.....”士卒越说越低,头也垂了下去。
“行了,这次不追究你了,快说里面发生了什么,”李央皱眉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士卒闻言大喜,看见李央似有不耐便忙道:“大人,里面是金阳将军的独子金毅和颍西候的公子刘梓,两人为了几十头羊正较着劲呢,”李央听后不禁更加好奇,这两公子哥打架可不多见。那士卒看见李央的神色后,便自告奋勇的往前挤。
“让开、让开,百人主也要看”
“吴老狗,你他娘的别挡道”、“王三儿,你吃错药了,敢推你大爷我,”周围人群随着王三的举动立马喧闹起来,不过在看见其后李央的穿着也就都不说话了,勉强让开了一条路,叫王三儿的士卒得意的四处望了望,随即转身将李央迎了进来。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李央关注起了场中的局势。身着青色衣袍的就是金毅,他家的鄱阳军衣物都是此种颜色,另一人想必就是刘梓。此刻两人打斗已近尾声,金毅使得是两条钢鞭,双手翻动间其两鞭势如烈风,浩浩荡荡却又不失轻巧,牢牢压制住了对方。而刘梓用的虽然是长枪,两人招式上也不分伯仲,但其身法远逊于金毅,屡次被他近身,打的很是吃力。
渐渐的,刘梓完全落入了下风,随着金毅的一声大喝,趁着刘梓抬枪抵挡的空隙,左手钢鞭狠狠抽在了其右侧大腿上,刘梓闷哼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被金毅一脚踹到了远处。刘梓的亲兵们忙不迭的过去搀扶,却被推开,此时刘梓白皙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落下,他喘着粗气,单手捂着受伤的右腿,拄着枪慢慢站了起来,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金毅,接着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别怕,你金爷爷只是把你腿打肿了而已,没用上力,想哭回家在哭吧,啊哈哈哈.....”金毅放声大笑,不远处的刘梓身子猛地一颤,手上青筋暴起,过了一会儿却又平静下来,慢慢走远。
“算你沉得住气,”金毅冷哼一声,鄱阳和武胜两军虽早已不合,但明面上还是要看得过去,刚才只是顺势为之,这样就算将他打成半死责任也不全在他金毅头上,暗道一声‘可惜’随即挥手道:“这回没人跟咱们鄱阳军抢肉了,跟我来,”说完便率先朝着前方栓的几十头羊走去,身后士卒更是兴高采烈的跟了过去。
随着金毅的离开,围观的士卒也都慢慢散去。看完这场武斗,李央不禁慨叹,这些权贵之子从小就是锦衣玉食,泡着药浴长大,练着家传武功,内力似他这种平民要产生的早也浑厚得多,他自问对上刘梓也是被碾压的份,更别提金毅。
李央被提拔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将白虎功练到了第五层,产生了内力。当初为了守住城池,太守将军中精锐才可修习的白虎功分发给了壮丁中一千多名识字之人,练武所需的肉食也敞开了供应,就算如此也只有一百多人练到了一二层,成为了各部精锐。
李央虽说天赋不错,但也是日夜勤练不休,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如今被升为百人主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虽被重用,但羊肉这等肉食也只有主帅直属才可享用,李央这等地方部队只能嘴馋。
有些羡慕的看着鄱阳军在那大快朵颐,李央摇了摇头回到了营帐。
.......
“敌袭.....”一声凄厉的嘶吼惊醒了沉睡中的李央,他立即起身,抽出了放在身旁的佩刀,掀开帐门。此时他瞳孔一缩,守夜士卒的尸体零星散落在四周,而对面营帐正走出来五个人,浓烈的血腥味随其飘出,看其装扮,竟然是月胡人。来不及多想,李央怒喝一声提刀杀了过去,此刻对面也发现了李央,五人顿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他。
三柄弯刀直劈向李央,另两个左右策应,双方接触的一刹那,刀光耀眼。“当、当、当”三声鸣响,李央举刀化解了攻势,之后又将另外两人斩向腰腹的刀刃劈开。
这时他眼中凶光一闪,手中长刀急速的划过一人脖颈,接着刀势不改砍向了其身侧之人,那名月胡人大惊失色,却已是避不过,“唰”的一声,他胸上出现了一道数尺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李央出手之迅捷,使人为之目眩。
随着两人缓缓倒地,剩余的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李央,一阵叽里咕噜的交谈,三人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想走?晚了!!”李央冷笑着扑了过去,这三人根本抵挡不住,不到片刻,都倒在了李央刀下。
此时,李央的部卒已经从周围营帐中走出,粗略数过,所幸还有七十多人。不远处已是人影憧憧,杀声震天,见此他迅速将士卒聚集起来,朝着北面赶去,那里是李央所属烈火军主将的所在,如果那里陷落,整个烈火军会士气大跌乃至崩溃,由不得李央不加快速度。
一路上他率部消灭了不少月胡人,均是身手敏捷之辈,在汇合了其他部队且损失二十多人后,终于赶到了中军大帐。黑夜里,大帐周围谁也分不清是谁,声音嘈杂无比。
“杀光月胡人!!”。
随着都尉的一声大吼,李央等百人主率部冲杀向了外围最显眼的月胡人,刹那间“叮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随手拔出插在一名胡人尸体上的长刀,举目四望,越来越多的月胡人从远处涌来,胡人骑兵也骤然增多,而主将至今不见踪影,想来已经不测。
忧忡间,突然他浑身寒毛炸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伴随着尖啸声从后方传来,不假思索地向右一滚,“噗”的一声,待他起身一看,原来站立的地方已被一柄弯刀直插入土中,没至刀柄。
这时,从后面缓缓走来一人,金黄的月牙徽章別在胸前,加上黑狼皮甲,两年来的厮杀使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万骑将!”
李央涩声道,这等人物在战场上堪称杀戮机器,因而一般都见不到几尊,现在乍一看见,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小家伙躲得挺快的,接下来我要慢慢砍断你的脖子,希望你叫的大声点,”万骑长狞声道,右手一翻,插进土中的弯刀笔直回到了手中并迅速朝李央砍去。
太快了,李央只来得及双手持刀过头顶,刀身上便传来了一股巨力。
“锵”的一声脆响,他的长刀断成两截,虎口血流不止,但也勉强往后退开了两步,避过了这一刀。却不想弯刀往下落的途中变削为刺。他只觉腹部一痛,刀锋就已破开鳞甲,将他穿透,随着万骑长抽刀而出,李央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这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发生,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看着万骑长又举起了刀,想做些什么却发现丹田已被劲力搅碎,内力全失,李央心若死灰。
轰隆隆......
这时,仿佛开天辟地一般,上空响彻云霄的惊雷一声接着一声,犹如在耳边响起,震耳欲聋。
重伤的李央意识逐渐消失,在双眸即将闭上时,他恍惚间看到了雷光中有两个人影,伴随着无数的火球砸向了地面,照应出包括万骑长在内无数张惊骇至极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