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弥子朝楼上使了个眼色。张啸林顿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个可以借钱的人便是他的老婆娄丽琴。尽管娄丽琴平日里跟几房姨太太相处的还算不错，但她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她甚至担心万一哪个姨太太生了个一男半女的，张公馆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因而，她一直在存私房钱。
张啸林快步走上二楼，推开娄丽琴的房门，大声问：“你屋里有多少银洋、首饰，全都拿出来。不然的话，这个年过不了了。”娄丽琴哭丧着脸说：“我哪里有钱啊！”张啸林一听，顿时瞪起双眼，大骂道：“妈的，你敢骗我！”娄丽琴见张啸林动真格的了，怕再不拿出来，就要挨揍，忙说：“首饰倒是有一些，你全拿去吧！”
说完，娄丽琴拿出一个首饰盒，交给了他。张啸林打开一看，里面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更加生气。娄丽琴在一旁解释说：“最近日子不好过，家里常有掉不开头寸的时候，陆续拿出去当掉补贴家用了。”
张啸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烟土一断档，日子根本就没法过啊！从这个时候起，张啸林就认定了，烟土和钱都是好东西。他对钱看得也越来越重了。
老板的日子不好过，小八股党更窘迫之极，他们到处借钱。钱没有借到多少，但他们却得到一个消息，国会议员陆冲鹏的手里有“土”。陆冲鹏是江苏海门人，清末秀才，科举废除之后，曾一度读于苏州法律专科学校。毕业后，他在上海做起了执业律师，大有名声。民国初年，陆冲鹏当选国会议员，隶众议院，和皖系军阀段祺瑞、李恩浩等人的关系不错。
小八股党在上海滩素来蛮横惯了，一听说陆冲鹏手里有烟土，便兴冲冲地跑到陆家，去问陆冲鹏借“土”。陆冲鹏知道小八股党和青帮在上海滩的势力，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只好问道：“你们借多少？”顾嘉棠忙说：“20箱。请陆议员一定要帮帮忙，我们连过年打打牌的赌本都没有了，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陆冲鹏沉思了一会，说道：“只能借给你们10箱，多了我也办不到。我手里的‘土’也都是从朋友那里匀来的。你们要体谅我的难处。”
顾嘉棠等人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一听可以接到10箱烟土，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小八股党把从陆冲鹏手里借到10箱烟土的事情汇报给了杜月笙。杜月笙问道：“他从哪里弄来的烟土？”
顾嘉棠回答说：“他说他是从朋友那里匀来的。”
杜月笙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上海滩的‘土’都要断档了，没有人会这么大方，匀10箱土给别人。这‘土’一定是他自己的。”
说着，杜月笙便对顾嘉棠、叶绰山等人挥挥手，说：“你们去摸摸看，看他的‘土’是从哪里运来的。”
杜月笙很快便揭开了北洋政府的大军阀们插手烟土走私的内幕。1923年6月，直系军阀曹锟撵走了黎元洪，登上了总统的宝座。1924年10月26日，正值直奉两大军阀激战之时，冯玉祥乘机倒戈，发动了北京政变，幽禁了曹锟。次日，冯玉祥、卢永祥等人拥立皖系军阀段祺瑞国民军大元帅，并通电邀请孙中山北上指导，段通电响应，由此登上了北洋政府领袖的地位。但此时北洋政府的实际控制权则在手握重兵的冯玉祥和张作霖手里。
同年11月，段祺瑞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任命各部总长，其中李思浩被任命为财政总长，并兼盐务署督办。李思浩是段祺瑞的铁杆支持者。但由于军阀连年混战，经济凋敝，庞大的军费开支使得北洋政府的财政陷于极度困难之中。海军甚至一连几个月都发不起军饷了。
于是，段祺瑞、李思浩等人便和日本人勾结，干起了鸦片走私的勾当，借以赚钱发饷，拉拢人心。不管是段祺瑞，还是李思浩都身居北洋政府高官的位置，无法亲自去走私鸦片，便委派了他们的铁杆“粉丝”陆冲鹏代为办理。
在海军全副武装的保护之下，陆冲鹏先后从波斯走私了1000箱烟土，运送至上海。由于有海军军舰负责运送，孙传芳、白宝山即使想插手，也没有那个胆量。但由于买家方面出现的变故，烟土一时无法全部出手，陆冲鹏不得不想办法将滞销的烟土运到苏北去销售。
通海镇守使张镜湖是陆冲鹏加入青帮的“老头子”。因此，他便通过张镜湖在上海的代表吴昆山向张老太爷请求，让他每月运500箱烟土到苏北去卖。小八股党在向陆冲鹏借土之时，张镜湖己经答应了他的请求。只是尚未成行罢了。
杜月笙摸清了陆冲鹏的底牌，兴奋异常。一个天大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形了。杜月笙暗中拜访了中国通商银行的董事傅筱庵，商借两万块钱。傅筱庵，名宗耀，镇海县（今宁波市镇海区）人。他早年在上海浦东英商耶松船厂做工，在夜校学英语，得以初通英语。由于善于逢迎，他很快被英商提升为领班，经管工人工资等。后来，他又投靠清廷邮传部尚书盛宣怀，迅速发家。辛亥革命后，他又依附袁世凯及北洋军阀，财势进一步膨胀。民国五年，盛宣怀逝世，傅筱庵趁机攫取中国通商银行董事的职位，并与严子均、虞洽卿等创办祥大源五金号，垄断了上海的五金市场，成为上海滩上一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傅筱庵不但极会钻营、逢迎，更是一个眼明心亮之人。杜月笙开口借钱的时候，傅筱庵既不要抵押，又不要保证，当即就借了两万大洋。因为他知道杜月笙在上海滩的势力，也知道杜月笙从来不会赖账。
十、结交新贵，起死回生
正当张啸林在发愁的时候，杜月笙拿着两万块钱来找他了。他半开玩笑地对张啸林说：“啸林哥，莫再愁眉苦脸了，好好打点精神去办事吧。”说完，杜月笙就把两万钱的银行支票交给了张啸林，让他去结交孙传芳部下的新贵们。张啸林与孙传芳毫无瓜葛，孙传芳先受知于吴佩孚，经吴佩孚一手提拔，当过长江上游总司令，闽粤边防督办、浙闽边防督办和福建督理。但张啸林和孙传芳的驻沪办事处处长宋希勤以前关系不错，这宋希勤现在成了张啸林的救命草。宋希勤还算是个讲交情的人，没要张啸林的大包礼物，两人提着东西又来到张宗昌驻沪代表单先生的家中。不一会儿，几人便称兄道弟起来。第二天，张啸林又带他们在小花园乐了一天一夜。几个大男人在小花园里享乐，自然少不了女人。两人发现小花园里的女子和上海滩其他堂子里的不一样，别有一番风味。临分别的时候，张啸林又悄悄地塞给他们每人一根金条。
不久，张啸林专门从扬州弄了几个黄花大闺女。他特地吩咐李弥子，这些姑娘谁也不准动。他吩咐完毕，忙派人带信给宋、单二人，让他们来取乐。两人一听是原装货，岂有不来之理。当天下午，他们便赶到了小花园。
酒足饭饱之后，张啸林开口了：“两位兄弟，啸林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应允？”
“客气啥？有事就说。”单先生剔着牙含混不情他说。
张啸林拱手道：“三鑫公司的烟土最近断了档。两位兄弟都知道上海滩缺少这玩意是要造反的。兄弟们能否卖个交情，让藏有1000箱烟土的陆冲鹏，从准备运往苏北去的那部分中拔一半给法租界的朋友救救急？”
两人互相望望，似在征询对方意见。俗话说“吃人口软，拿人手短；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那宋希勤和单先生连日来又吃、又拿、又玩，怎好拒绝张啸林呢！再说，他们一想到还有个女人正躺在床上等他们来开苞，便乐得忘乎所以了。单先生一拍胸脯，朗声道：“张兄别急，这事包在我们身上，给你500箱。”
宋希勤见张宗昌的人都拍胸脯了，他也不能落后，也跟着说：“就是，哥儿们一场，不帮你帮谁？”
张啸林忙举杯道谢，结束了酒席。然后带两人上楼分别进了包间。张啸林靠在门外的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三鑫公司总算有救了。这些天提心吊胆，茶饭不思，现在一场惊险即将过去。
其实，孙传芳的部下们也非常愿意结交上海的三位大亨。齐卢之战的爆发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争夺上海的烟土市场。但是随着三鑫公司跌入低谷，杜、黄、张等人陷入经济危机，孙传芳及其部下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们正想方设法将上海的烟土走私抓在自己的手里。所以当张啸林找上门来，他们一拍即合，很快就勾结在了一起。
张啸林拿起电话，拨通了杜公馆的号码。他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对杜月笙的管家万墨林说：“你去报告月笙，就说事情已经办妥。”
杜月笙闻之大喜，急忙去找沈杏山。自从英租界宣布戒烟之后，大八股党就失去了往日的气焰，不得不在三鑫公司吃份俸禄。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杜月笙有事拜托之时，他们又怎能不奉命行事呢！
沈杏山是英租界的华探，在上海滩也是炙手可热之人。社会上的许多头面人物和他都相熟，陆冲鹏就是他的朋友之一。杜月笙正是利用了这层关系，让沈杏山去找陆冲鹏相商，借点“土”。
沈杏山按照杜月笙所授之计，一见到陆冲鹏，便开门见山地说：“三鑫公司最近断了来路，上海滩上的烟土行都断了档。杜先生想向你买个交情，你手上的货与其全部运到苏北，不如拨一出部分，也好让法租界的朋友救救急。”
陆冲鹏一听，心知这事很难办，他担心杜月笙的“借”是有去无回的。但是他又不敢得罪杜月笙和他的小八股党。就是想推说自己手上没有烟土也不行了，从沈杏山的话中，他已经知道杜月笙早已摸清楚了走私烟土之事。
陆冲鹏皱起了眉头，反问道：“现在还能运土到法租界吗？”沈杏山有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沈杏山见他踌躇，明白了他所担心的事情，便添加了一句：“你放心，货款一定按照价格照算。”
迫不得已，陆冲鹏只好恳求说：“杏山兄，你晓得我不会做烟土生意的，这批货幕后另有其人，请见谅！不过，我一定会把杜先生的意思转达到，尽力促成这件事情。”
沈杏山知道陆冲鹏说的实情，便说：“好。那我什么时候来听回信呢？”陆冲鹏想了一想才说：“一个星期以后吧！”沈杏山回去后，把和陆冲鹏的谈话告诉了杜月笙。杜月笙一边向沈杏山道谢，一边盘算着如何将借“土”之事尽快落实。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拿起电话，拨到了张公馆。他把情况一说，张啸林便自信地回答了两个字：“放心！”
次日，张宗昌派驻上海的代表单先生在陆冲鹏的家里出现了。这位山东大汉一见面就嚷嚷道：“老杜跟你匀几百箱‘土’，应应急，你既然有，这个人情为什么不做？难道你怕老杜不给钱吗？”
陆冲鹏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反问道：“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拨一批‘土’给杜先生？”
单先生快人快语，当下便说：“那可不是！卖到苏北跟卖给杜先生，还不是一样的卖嘛。你拨500箱给老杜，让他自己负责运输。路上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替老杜担保。”
有了山东督军张宗昌在上海的代表这一句话，陆冲鹏放了心，他当时便豪爽地应允道：“好，我拨500箱给杜先生。”
当下，两人便约定了交货的时间和地点。单先生回去后，给张啸林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并让他记住交货的时间和地点。当时，张啸林和杜月笙都在杜公馆的客厅里等消息。
到了交货的那天夜里，陆冲鹏乘坐海军军舰将烟土从公海运到了事先约定的地点——高昌庙。陆冲鹏在高昌庙给杜月笙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说：“杜先生，货已经运到高昌庙了。”
杜月笙在电话里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很好。”
陆冲鹏颇为担心烟土在从高昌庙到法租界这段距离的安全，马上说：“要不，我先让人下一百箱货，走走看，看有什么风吹草动。如果一切平安，不妨明天再继续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