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外公家也是个小资的家庭,但是我妈遇见了穷小子舒建国,舒建国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不甘的心。于是我妈闹着跟家里断绝关系嫁到了农村——就是那个站在高处眺望都只能看到连绵的野山的地方。
结了婚之后,舒建国跟着人下海,我妈怀着我,包揽了所有的农活,生下我的第二天就卷起裤腿,戴着草帽,拿着镰刀到地里干活去了。
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舒建国回来了,钱全部被骗光,这个时候我外公去世,给我妈留下了一套房产,就是现在住着的这一套老房子。我妈把房子卖了,递给我爸,“你拿去,就算再失败了也没有关系,我跟着你就是打算跟一辈子的。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会拿出自己的所有来支持你。”
于是我爸拿着这笔钱东山再起。我八岁的时候我们一起搬到了新市的市中心,住着三十几平米的地下室。厕所在尽头,是公用的,又臭又脏,厨房门前那条狭窄的过道就是厨房。我妈在房间里拉起了一道帘子,于是就有了两个“房间”。我那张只有一米宽一米五长的小床旁边常年码着一堆黑乎乎的煤,搬家的时候那一小块墙壁都黑了。
为了省钱,舍不得买家具,我妈在一个小区发现一个别人不要的木柜子,大概两米高,她一个人把柜子挪了回来,那时候她胳膊上的肌肉像男人一样结实——那也是我一直不敢招惹她的一个重要原因。
即使在苦成这样的日子里,我妈也没有想过离婚,也还是死心塌地地爱着这个男人,她完全可以跟我爸离婚,带着我住在舒适的小区里,而不是三口人像狗一样挤在转个身都能碰到人的狭窄出租屋里面。
说不感动是假的,我爸对我妈承诺,“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我妈笑着说这不重要。
那一刻我觉得她的身上散发着光彩,就像金光闪闪的如来佛祖。
后来,我们搬到了小区的出租屋,又搬到了百多平米的自己家,最后搬到了新市第一批建造的别墅区。
即使在他背叛的前提下,她还是愿意给他养小三的孩子。
那时候的我会说她犯贱,因为我不懂她的爱。后来我懂了,我只能用遗传学上一大堆连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来解释这个现象,当我沉陷在许卓君的爱情里面不可自拔的时候,当我躺在房间里看着那个简雅的骨灰盒沉默流泪的时候,当我不可控制地回想起和他的一点一滴最后把自己整得像个疯子一样的时候,我明白了我妈。
爱情是个狗东西,让人活得不像人了。但是人却是那么犯贱地让这个狗东西植入自己的生命,植入自己的灵魂。就像染上了毒瘾一样,快乐并痛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