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何思思抱怨我昨晚开溜的事,香烟前辈这跟屁虫也跟着数落。
我像头被农夫苛责的老水牛,低着头反省。
“该出发了。”萧月在大巴前对我们大喊。
我这才解放双耳,跟着他们走到车上,经过萧月身旁时,我朝她双手合十,说:
“感恩。”
她对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推着我上车。
今天最后的行程是去水库旁自由活动,我依旧坐在叶宇双旁边。
车上,她先跟我搭腔。
“昨晚谢谢你哦,如果没有认识你,我应该不会留下那么美好的回忆。”
“你严重了,即便没有认识我,你依旧可以看到流星雨。”
流星雨的出现在时间上已经固定,就像时间,就算我们不去想它,它还是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你喜欢在电影院看电影还是在电脑上看影片?”她问。
“电影院吧。“我想了想说,”有气氛。”
“那不就对了。”她笑了笑,“对我来讲昨晚就等于在电影院看电影,谢谢你陪我看‘电影’哦。”
“你真的不用客气,那是我的荣幸。”
我们相视而笑,过了会,或许她感觉有点累了吧,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要下车时,我再叫醒她。
叶宇双游水库时精神抖擞,沿着河道平伸双手边走边哼着歌。
“你看,蒲公英!”
她指着我们眼前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兴奋地小跑过去。
我心头一跳,提到蒲公英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那个女孩,就像听到埃菲尔铁塔就会想起巴黎一样。
叶宇双开朗地笑着,走到花丛中,然后朝我招手示意我靠近。
“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语吗?”
我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轻抚着花朵,说:
“无法停留的爱。”
“呀,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她有点惊讶,“我还以为男生对这个没兴趣呢。”
“碰巧。”我淡淡地笑了笑。
因为蒲公英女孩,我才了解了所有关于蒲公英的知识。
“蒲公英跟玫瑰不一样,它既不华丽,也不昂贵,但却有着玫瑰不具备的生命力。”她说。
“生命力?”
“嗯。”叶宇双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玫瑰被摘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然后被人舍弃,可蒲公英不一样,它的生命虽然短暂,却时刻用纷飞迎接新的生命。”
我没搭话,她的话太深奥,我似懂非懂,果然中文系的人就是不一样。
“很多人以为蒲公英这种野花没有观赏价值,那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生命的意义。”她继续说,“生命的价值并不在于华丽,而是在于有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好深奥喔。”
“其实并不深奥,听过‘有些人虽然活着,但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但却活着’这句话吗?”
“恩。”
“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她笑了笑,伸手接住飞舞的绒毛,“蒲公英以短暂的生命活出最灿烂的年华,即便漂洋过海化为尘土,它那份对自由的渴望依旧不会变,这就是它花语的由来,无法停留的爱。”
“叶老师,博大精深,晚辈拜服。”我笑着向她作揖。
“见笑了。”她吐了吐舌头,“还有哦,听说只要找到紫色蒲公英便能遇到属于自己的真命哦。”
“那概率比中乐透还低。”我叹气。
我当然也知道这个“传说”,因为我以前就找过,可就算翻遍整个世界的花丛也不可能找到,紫色蒲公英只存在于美好的幻想当中。
“有希望总比好过绝望嘛。”
她说完,捧起一堆散落的花絮,轻轻一吹,白色的绒毛脱离地心引力再次飞舞,她在飞舞的花海中又唱又跳,美的令人窒息。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经常会将她和蒲公英女孩做比较,因为她们身上都有相同的特征,都很开朗,而且都喜欢蒲公英。
“快来,一起玩嘛,这可是绿荫丛中唯一的一点白哦。”
她过来轻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入白色海洋。
不知为何,脑海中蒲公英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淡,而叶宇双在我心中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
“你们在破坏生态环境吗?”
不远处有同学经过,看到我们哈哈大笑,丢下这么一句不解风情的话。
真是自以为幽默的混蛋!我暗骂。
“走吧。”叶宇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天逛完水库,我们便回去了,车程跟来时一样也约三个小时。
我依旧跟叶宇双坐一起,不同于去的时候,回来的时候我全程没有睡觉,跟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学校就到了。
其实,去农庄和回学校都是通过抽签来决定座位的,只不过去的时候我跳过那个环节倒头就睡,最后叶宇双抽到了一个空号才跟我坐一起。
“你喜欢叶宇双吗?”回来前,香烟前辈偷偷问我。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喂,别装死!”他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干脆点。”
“你这个问题很白目。”我继续整理行李,“我不想回答。”
“那你讨厌她吗?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回答吧。”
“不讨厌。”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一张写着2的纸条塞到我手上。然后将其他纸条放入暗箱,挨个让同学们抽取。
没想到叶宇双最后竟然又抽到2号。
至于香烟前辈,还是跟何思思同坐,而启云则跟萧月一组,真是神奇的缘分。
“我们真有缘。”
叶宇双看起来很开心。
“恩。”
我不禁眼珠往右移了移。
回到学校后,我、启云、香烟前辈以及其余三个女孩在南大附近吃宵夜。等将近十一点时,我们再将她们送回宿舍。
十一点是女生宿舍关门的时间,这里的舍监不知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极度仇视情侣。
女生宿舍的大门是栅栏式的铁门,门下有轨道和转轮,由机器全程控制。铁门拉上后,隔着栅栏,内外总有人彼此不舍地握着手。
而舍监会在他们依依不舍的时候用低沉尖锐的声音提醒他们时间到了,像棒打鸳鸯的农夫。
那种情况只是家常便饭,而且算仁慈的。更变态的是曾经有男生在门外点了999支蜡烛来表白,然而男生还未等到女生出现就被舍监一盆水扑灭了蜡烛,我想当时那个男生的心情肯定是想杀了舍监全家。
十一点一到,我跟叶宇双挥手告别,但香烟前辈与何思思却一步三回头,眼中充满留恋。
“你们要上演年度感情大戏吗?”我说。
“蜡炬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启云也凑热闹。
何思思瞪了我们一眼,跟香烟前辈挥手,说:“保重。”
“嗯。”香烟前辈不舍地挥手。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生离死别,明天还可以再见面啊。”我大叫。
何思思没理我,跟着叶宇双他们上楼了。
看着香烟前辈望着她们的背影魂不守舍的样子,启云继续打趣: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曰不见兮,思之如狂。”
“你们俩个懂什么是爱情吗?”香烟前辈转身忽然问我和启云。
见我们只是微笑不回答,他又继续说:“我一看到她的时候,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就是她’。”
“你出现了幻听吧。”启云说。
“不,我确实听到了。”他很笃定,“就算你们不相信,我也要说我听到了声音。”
“即便你不相信,我也要告诉你,你是神经发作导致耳朵出现了问题。”我笑着说。
“当你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时,你就会明白,现在的你…”他瞥了我一眼,“就是只乌龟。”
“这就不一定了。”启云插嘴,“我每个女孩都很喜欢,可从来没出现过你这种诡异的情况。”
虽然启云的话很丧心病狂,但我还是支持他的看法。
“你们喜欢吃大便吗?”
“你说了句废话!“我瞪了他一眼,”乱七八糟的比喻!”
“那你们肯定无法理解我的逻辑。”他自豪地说。
我们确实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因为我们也不喜欢吃大便。
回宿舍的路上,我问香烟前辈:“你为什么把2号纸条塞给我?”
“帮你啊,真笨,我看你跟叶宇双误会解开了,而且也很投缘。”
“那你是怎么做到让她也抽到2号的。”
“这个很简单,因为是暗箱,我的一只手一直放在里面,而手中握着2号和3号,等其他人抽完,轮到萧月和叶宇双的时候我再逐一将纸条放入暗箱。”
“原以为你老实的像只乌龟,没想到是只狡猾的狐狸。”我不禁莞尔。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对叶宇双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你…喜欢她吗?”香烟前辈又问了白天的问题。
“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萧月?”启云说。
“你就算追求恐龙我也懒的鸟你。”
“太过分了!”启云大叫。
“我…”
“算了,当我没问。”香烟前辈打断我,“感情的事情旁人很难插手,一切看你自己的心意。”
“你不文艺会死啊。”
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他的问题确实很难回答。叶宇双很漂亮,是个男的都会喜欢她。只是我心中的那片蒲公英压抑了我对其他女孩的感觉,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感情。
记忆不同于废铜烂铁,那些东西可以随便舍弃,可记忆始终会占据脑海,无法舍弃。
而且不但无法舍弃,随着时间流逝,它还会不断增加,不断积累,像酒一样发酵。
一旦新的记忆出现,新与旧之间还会相互叠加,呈几何增长,产生庞大的天文数字。
那份思念仿佛陷阱,看似美丽却痛苦无比,因为思念盘踞心头,我才无法断定自己对其他女孩的感觉。
但我知道,我必须忘掉她,不然春天永远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