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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难言之隐

荒郊僻林中,一个破败的庙宇里,叶疏影躺在一堆茅草之上,黑衣蒙面人解开他的上衣,露出胸口创伤,开始给他止血。

叶疏影咬着牙,闭眼忍受着疼痛。

“刚刚那一剑好险,这个李三郎我从没听说过,莫非是最近半年刚出道的?”黑蒙面人衣人麻利地清理了创口,开始上药。

叶疏影连眼皮都没有睁开,说道:“我也没听过。不过好在他并不想杀我,恐怕只是想试一试我的功夫。虽然他所使的剑法中过半都是杀招狠招,但他的最后那一剑从刺出开始就是偏的,无论如何变化,都偏了五六分。”

五六分吗……

蒙面人轻哼了一声。

在战场上,有的时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却只有战斗者才真正了解自己的处境。更何况那样凌厉的一剑,刺向心脏,就算偏了五六分,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是致命的。叶疏影只不过在这偏了五六分的基础上又避开了五六分。

“正好我也想见见你,自从在飞沙寨分手以后,我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不亲眼瞧见你,我也放心不下。”见黑衣人不说话,叶疏影又接着说道。

黑衣人道:“你应该放心,‘叶疏影的影子’非但不会比叶疏影先死,也不会比叶疏影受更重的伤。那天晚上我进了飞沙寨后见到钟玉林与昆奴杀害山寨里的人就去阻止他们了。对了,凤来阁的东方闵也死在了钟玉林的手中,这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黑衣人已包扎好伤口,接着又说道:“我本来可以杀了钟玉林的,但是昆奴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一条生路。”

叶疏影终于睁开眼皮,说道:“钟玉林的功夫不弱,你能有机会杀他,莫非是用‘乾坤心法’里的功夫?”

黑衣人道:“这个自然。”

叶疏影道:“你用了‘乾坤掌’?”

黑衣人道:“正是。但是我只用了阴掌,未用阳掌。”

叶疏影坐了起来,说道:“不好,我今天对付他的时候也用了‘乾坤掌’,而且用阴掌伤了他。他对于我们的事只怕已有所察觉。”

黑衣人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活过今天。”

叶疏影笑道:“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黑衣人眼里也露出些笑意。

叶疏影接着说道:“半年前的烂摊子总算收拾得差不多了。”

黑衣人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忽然他将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有几个极轻的脚步声靠近这破庙的周围。叶疏影稍微整理上身衣裳,手携银台剑勉强站起,就看见沈玉泓匆匆走了进来,而其他人的脚步声又慢慢远去。

叶疏影有些意外,说道:“沈姑娘是你,你怎会找到这里?”

沈玉泓道:“这两三天,你身上用的药都是我亲手调制的,我闻着你身上的药香就过来了。”她轻描淡写,眼睛却打量着这破庙,似乎在找什么。

沈玉泓并未发现什么,便凑近叶疏影身前,在他刚包扎好的伤口前嗅了嗅,说道:“这药不错,是哪里来的?刚刚救你的那个人呢?”

叶疏影道:“他已走了。”

沈玉泓轻甩胳膊,说道:“难怪和我一起追来的人到了这庙宇附近忽然都走了,想必是追那个人去了。”

叶疏影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为何不追去?”

沈玉泓道:“我是来找你的,又不是要去追他。对了,刚才救你的人是谁?为什么他们都说他是你的影子?”

叶疏影笑了笑,走到破庙门口,艳阳照在他身上,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上洒下一片阴影。他指着自己的影子,说道:“瞧,这才是我的影子。”

沈玉泓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影子’,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叶疏影只好说道:“他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至于别人为什么说他是‘叶疏影的影子’,我也不大清楚,你最好去问别人。要我说的话,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而且他轻功极好,别人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见不到他的面目,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所以称呼他为‘叶疏影的影子’。”

沈玉泓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天晚上……莫非也是他?”

叶疏影忙问道:“什么‘那天晚上’?难道你以前见过他?”

沈玉泓想了想,说道:“我替你解毒的那天晚上,我本来在那间屋子里休息,发觉有人靠近就起来想看看是什么人,开门后隐约看到有一道黑影闪过,我就追了出去,却只在地上看到几滴鲜血,之后就看见这只猴子,它一看见我就跑,我当时好奇就跟着它跑,最后发现了你们。这猴子当时并没有受伤,所以地上的鲜血并不是它的。现在想想,会不会是你的那位朋友?”

叶疏影哑然而笑,笑罢说道:“我就知道,他一定能找到我的,不管我到哪里,只要我需要他,他总会来的……”

沈玉泓又说道:“看来他果然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我很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

叶疏影道:“你若真的想见他,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到他的。”

沈玉泓笑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随着一声冷笑,一个亭亭玉立的华服女子飘然落到破庙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沈玉泓,才对叶疏影说道:“就是这位姑娘替你解了‘噬魂针’的毒?”

叶疏影见了她并不意外,只是心中有些不自在,说道:“不错,正是沈姑娘替我解了身上剧毒,救了我的性命。林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华服女子正是林辰心,她说道:“我是跟着沈姑娘来的。想不到她表面上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身怀绝技,不仅医术好,轻功也好,而且胆量不小,竟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谎。”她又瞧了一眼沈玉泓,不冷不热地一笑,走到叶疏影面前,问道:“叶大哥,你是不是喜欢像她一样的女子?”

沈玉泓尴尬一笑,并不想与她纠缠,也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对叶疏影说道:“叶大哥,我把朱墨落在封家马场了,我得回去找找它。等这场武林大会结束,我会去和舅舅相认。你旧伤尚未痊愈,新伤也不轻,我希望你能到澹月山庄找我。”说完便转身走出破庙,径自离开了。

叶疏影目送沈玉泓离去,回身看着眼前女子,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歉意,说道:“林姑娘,你也是来找我的?”

林辰心嗔道:“废话,我若不是来找你的,难道是专程来找她的吗?她和澹月山庄有什么渊源?我看她和杨铭的关系挺好的。”

叶疏影说道:“她是昔日雪封剑主沈君山先生的遗孤,杨铭是她的表哥。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

林辰心有些意外,说道:“原来如此。那她的师父是谁,她怎么能解我林家的独门毒药?”

叶疏影说道:“她是花溪谷主‘妙手敌阎罗’陆老先生的高足。”

林辰心惊道:“她是花溪谷的人!难怪……”

叶疏影接着说道:“林姑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林辰心望着他,含情脉脉,欲言又止,半晌才将头侧过一边,说道:“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罢了。”

叶疏影微微一愣,说道:“林姑娘,我何德何能,让你待我如此?何况孤男寡女,同行的话多有不便,你还是早些回到你哥哥身边,免得他担心。”

林辰心说道:“你是怕哥哥来纠缠你吗?是啊,我若不回去,他必定会差人来寻我,我若留在你身边,只怕要给你带来不便的。”

叶疏影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怕他来寻我的麻烦。林姑娘,我只不过是一个四处漂泊的落魄浪子,习惯了独来独往无拘无束的生活。”

林辰心道:“你骗我,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说过你想跟我在一起。”

叶疏影道:“我坦白跟你说吧,你是我好兄弟的心上人,我若对你有非分之想,他说不定会杀了我的,而我宁愿死在敌人手里也不愿死在兄弟的手上。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林辰心一跺脚,又气又恼:“不明白不明白!这算什么狗屁烂理由!这是我跟你两个人的事情,你把别人扯进来做什么?何况我并不认识你的兄弟,我只喜欢你。难道就因为别人也喜欢我,你就要把我推给别人吗?你以后若是再以这样的烂理由搪塞我,我就……我就杀了你!还有,你的那个什么兄弟若是敢为难你,我就杀了他!”

叶疏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道:“这样说也不行,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只好拿出十二分耐心,接着说道:“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伤心死了。林姑娘,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心思,请你不要再将心思放在我的身上,好吗?”

“那一年前,你为何要接近我,而且还让我别跟其他男子走得太近?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管我的私事,为何在意我跟谁交往?”

叶疏影道:“你是说谢东升?我确实是提醒过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但那是因为我发现了谢家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担心你们林家会为此受到牵连。为了这个秘密,谢东升曾几次三番想要杀我灭口,前几天在碎叶林他要杀我只怕也是为此。”

林辰心道:“是什么样的秘密?”

叶疏影道:“谢家上下已经归顺了七星教。”

林辰心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带着几分讽刺,说道:“只是这样吗?”

叶疏影道:“就是这样。毕竟你曾帮过我。”

所以我还你一份情。

林辰心道:“那我若是告诉你,我早就知道这件事呢?”

叶疏影有些意外。她若早就知道,她的哥哥林之远也必然早就知道,那为何林家还与谢家往来甚密,甚至还有想要联姻的迹象?

林辰心笑得更疯狂了,笑罢,说道:“我也告诉你一个我们林家不可告人的秘密好了——我哥哥也是七星教的人。”

叶疏影这一惊非同小可,道:“江南林家……也归顺了七星教?”

南武林之中,江南的势力,林家居于首位,谢家次之。若是林、谢两家都已归顺七星教,那么岂不是等于整个江南都已将成为七星教的天下?

林辰心道:“只是我哥哥和林家的部分势力归顺了七星教,还有一部分家族的人蒙在鼓里,他们手下的人自然也跟他们一样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是我哥哥掌管着林家大业,林家全部归顺七星教也是迟早的事。”

叶疏影不说话了,默然坐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

连江南的林家这样显赫庞大的家族都归顺了七星教,七星教在南武林的势力究竟发展、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连湖城这样为与七星教相抗衡而存在的,南方武林正派势力最为集中最为强盛的江湖之城,恐怕也已渗入不少七星教的力量吧?

身为湖城三大山庄之一的天罗山庄,身为湖城三大高手之一的骆长风,恐怕多少都与七星教有点关联吧?

林辰心已经恢复平静,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说道:“就算如此,只要我喜欢你,我愿意一直跟着你,林家的事就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决绝,但是叶疏影还是可以听出她有些沮丧,忧伤。

叶疏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姑娘还真是执着,不枉小疏对她一片痴情。”语气柔和地说道:“这又是何苦,辰儿?”

林辰心忽然抬眼望着他的脸,之前还有些暗淡的花容,瞬间光彩夺目,淡淡一笑就如牡丹初绽,尽管叶疏影并没有看向她的脸。

辰儿……

她记得,叶疏影曾经也这么叫唤她。可是重逢之后,叶疏影非但没有重逢的欢喜,反而疏远了她。她想不明白,以为是因为她和哥哥联手算计了他的缘故。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实在难以弥补,幸好叶疏影并没有为此丧命。

叶疏影接着说道:“我在江湖上行走,是有一件大事要做,为了完成这件事情,我可能会遭到众多武林豪杰的仇视与唾骂。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实在不值得为我毁掉幸福。”

林辰心已经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叶大哥还是原来的叶大哥。”

叶疏影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已经不是了。辰儿,听我一句,回去吧,不要跟在我身边。叶大哥答应你,等办完他要办的事,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去找你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与你的约定。”

林辰心的面色又悄然暗淡,就如初绽的娇花忽然遇上倒春寒气,心中生起一丝凄楚与委屈。

她很想告诉叶疏影,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林家还是要和谢家联姻的,她还是会嫁给谢东升。叶疏影重出江湖算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意外惊喜,林之远也有意将他收在麾下,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惊喜留给她的却是落寞。

林辰心强忍着心中的凄苦,说道:“我怕我一旦回了家,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叶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做的是什么事,我也许能帮上你的忙。”

叶疏影柔声说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做就行了,何必又要连累你?”说着已经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也不知道究竟要到哪里去。林辰心只默默地跟着他,无论他去哪里。

叶疏影原本是想回封家马场的,这次群英会,原本他认为只要老一辈的人不出手,魁首只会出自杨铭和林之远这两人,现在,忽然多了李三郎一个。这三人之间任何两人的对决必然比其他任何一场比试都要精彩而激动人心。

“辰儿,我有半年多不在江湖上行走了,有些新出道的人不认识,比如说今日与我比武的李三郎,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叶疏影忽然问道。

林辰心笑道:“这个李三郎可不是新出道的人,他是……”说到此林辰心突然顿住,有些拘谨地垂下了头,双手摆弄着垂在胸前的一缕秀发。

叶疏影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他究竟是何人?”

林辰心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我不认识他……我只是以前见过他一次,所以猜想他并不是刚出道的,我其实并不认识他。叶大哥,这个人厉害得很,你以后还是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也不要与他为敌才好。”

叶疏影既不回答也不点头,他只是觉得林辰心必然认得这个人。而这个人的身份他也可以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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