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影拉着沈玉泓一路狂奔,慌不择路,也不知奔出多远,眼见那三人暂时追不上来,才慢慢停下。
沈玉泓一停下来,就立即甩开叶疏影的手,说道:“你不要跟着我。”就自顾自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叶疏影忙问:“你去哪里?”
沈玉泓头也不回,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叶疏影立即跟了上去,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事情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她当时是装醉,设计让我靠近她,然后……”
沈玉泓道:“她让你靠近她,你便到她床榻上去,她对你投怀送抱,你就心安理得占她便宜,是这样吗?”
叶疏影无言以对,沈玉泓又说道:“何况我看见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你却……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我只是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
叶疏影这回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无论是对投怀送抱之人来者不拒,还是趁人之危欲行非礼,都叫人对他的人品产生质疑。
沈玉泓若是真的这样看待他,那么他们之间恐怕要到此结束了。
叶疏影只悔恨当时对李淑华太过信任,没料到她会使诈。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请求沈玉泓的谅解。
他一向不擅长哄女孩子开心,也不多说,只默默地跟在沈玉泓身后。来日方长,这误会总有一天会冰释或是被淡忘。
叶疏影跟了十多步,沈玉泓又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再跟着我。”
叶疏影只紧紧跟着她,说道:“那三个人迟早会追上来的,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你生气归生气,莫要拿自家性命开玩笑好不好?”
沈玉泓说道:“我不要你管,也不要你帮忙。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再听你说任何的话。”
叶疏影闭上了嘴,仍跟着她。她不是不讲理的女子,只是现在还在气头上,等她的气消了再解释不迟。
沈玉泓见他还是一直跟着自己,忽然转过身来,右掌推出,击在叶疏影左肩。
叶疏影只不躲不闪,被她击得一个踉跄后退两步,急促地咳嗽起来。
沈玉泓见他竟不躲闪,眉头微皱,嗔道:“你为何不躲?”
她话音未落,就感觉自己掌上沾到了什么东西,翻转手掌,只见掌心之上竟然染了血迹,这才发现叶疏影的左肩被“雪豹子”秦和划出的几道血口。她眉头微皱,面色稍和,露出关切之情,说道:“你受伤了,为何不说?”心头一软,就走到叶疏影身旁去看他的伤口。
叶疏影见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心中暗喜,却默不作声。只见她从身上翻找出金创药和一条白色的手绢,便用这条手绢擦净叶疏影伤口上的污血,往叶疏影肩头撒了些药,又用手绢裹住他的肩头。
叶疏影只默然看着她神态专注的模样,那对明亮的眸子在月光下夺目生辉,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这一切都美得令人心醉。叶疏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受,她明明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可为何就是不肯相信自己?
沈玉泓给叶疏影上完了药,又忽然板起了脸,面若寒霜,将那瓶金疮药塞到叶疏影手中,退开两步,说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为我受伤,更不要为了我而杀人,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我从此一刀两断。你若是再跟着我,我下一次出手一定会比这一次更重的。”说完转身便走。
叶疏影闻言心中一痛,连忙拉住她的手臂,说道:“泓儿,不要这么对我,我发誓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以为她喝醉了,所以将她抱回去,她当时说知道银台剑在哪里,我就想听她说完,却没料到她会趁机点了我的穴道,甚至置自己的声誉于不顾。”
沈玉泓看了看他手中的剑,说道:“叶大哥,我之前有一件事瞒着你,那就是在来到起云峰之前,就听说了银台剑可能落入了李掌门手中的传言,到了起云峰后我也留意过李掌门,证实了银台剑确实在他手中。因你伤势未愈,我怕你知道后冲动所以没有告诉你。后来我又无意间听到他门下弟子说他想招你为婿。现在看来,你与李姑娘果然缘分不浅。你回去吧,他们一定在等着你呢。想必用不了多久,银台剑就会回到你手中……”
叶疏影道:“银台剑在李淮海手中,那么那一剑也是他……难怪他一直不让我走……”突然间知道银台剑的下落,那么李淮海的盘算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们父女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叶疏影又连忙对沈玉泓说道:“泓儿,我不管他们父女在打什么主意,我只在乎你,我可以不要银台剑……你为何不能原谅我,不能相信我?若能令你回心转意,莫说是受伤,就算是为你而死我也心甘情愿。”
“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雪豹子”秦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叶疏影与沈玉泓同时回身,只见秦和已站在他们面前,而吴通与花五娘也很快赶了过来。
叶疏影后退两步,往沈玉泓身边挪了挪,说道:“你先走。”
沈玉泓却不动,而对吴通等三人说道:“三位前辈,十六年前你们能够在家师手下负伤而逃,并非家师无力追杀,而是他老人家念在你们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才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理应痛改前非,又何必再来寻衅?”
吴通说道:“放我们一条生路?嘿嘿,我们的是非与生死,什么时候轮到他姓陆的说了算!我们不去杀了他,他迟早还会来杀了我们。”
沈玉泓说道:“绝不会的,家师在十年前就已经发过重誓,今生再也不会杀人,所以他老人家不会再去找你们的……”
吴通阴笑道:“嘿嘿,姓陆的发过誓不再杀人?如此正好,那我们就更要去报仇了!”
叶疏影见他们三人杀意已更浓,侧头在沈玉泓耳边说道:“若想摆脱他们,就用乐仙派的《金波逐浪》,在他们出手之前,抢占先机。”
沈玉泓说道:“这我知道,不用你教。”她说完这话,已缓缓向后退出几步,将洞箫移至唇边。
叶疏影见她如此,也就放心了。只要她吹奏出《金波逐浪》,这些人想要再伤到她就不容易了。
洞箫吹响之时,也是叶疏影拔剑之时。
吴通、秦和也立即朝叶疏影和沈玉泓扑了过来。吴通挥舞着铁臂铜拳,秦和的一对利爪寒光闪闪,两人一左一右向叶疏影身上要穴袭来,顷刻已成夹击之势,配合得十分严密。
花五娘的红绫已断,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一根一丈有余的藤蔓当做武器,如今甩将开来,竟如游蛇般灵巧。
眼看这三人就要结成天衣无缝的阵势,叶疏影只手持长剑一动不动。
他与小疏自小在深山长大,不知见过多少虫蛇猛兽,自己的一身剑术之所以无人能识破出处,就是因为这剑法并无师承,而是他与小疏在山间追逐打闹,以棍棒互相击打点戳对方,年深日久,两人出手与躲闪也越来越快,加上在山间看到四季更替、风吹草动以及虫蛇猛兽捕食打斗,也都有所领悟,便自成一套剑法。
后来师父传授他们轻功之法,使得他们的身法更为敏捷,剑法更为精妙。而他们出来行走江湖之后,又看到别人的剑法,竟然能一眼看出别人剑法中的精妙之处,又能迅速将其融入自己的剑法之中,因而遇到的敌人越多,自己的剑法就越加完善。
他如今处于敌人中间,已成被围击之势,便想起蛇类的应敌之策来。蛇类一般极少先攻,遇敌威胁便蜷盘成团,隐藏自身弱处,昂首蓄势,伺机出击,一击必中。
叶疏影以一敌众,以弱抗强,若贸然出击,并无胜算,反而露出自身破绽,不免为敌所乘。
他只将内力渐渐聚在足太阴脉和手少阴脉上,经手厥阴脉将内劲传到剑上,等沈玉泓所奏的《金波逐浪》一生作用,便立即出击。
那吴通、秦和、花五娘眼看叶疏影不动竟似坐以待毙,心中暗喜,眼看就要得手,叶疏影纵然生出三头六臂也难逃生。
这时沈玉泓所吹奏的洞箫之音已渐入佳境,羽音居多,商调为辅,金水相生,泉源不断;又佐以角音,滋水涵木,风生水起;再缀以宫、徵二音,成五音相生之势。
吴通、秦和、花五娘眼看胜券在握,却忽然间内息胡乱翻腾起来,不受控制,身体也如入水中,漂浮不定,刚刚所蓄的气势也顿时消减过半。三人正在惊疑之中,叶疏影的剑已击出,先削秦和的五爪金钩,再断花五娘手中藤蔓。
这吴通虽无兵刃在手,但他的一对铜拳铁臂实在是胜过这金钩铁爪与藤蔓许多,叶疏影一时也无法将三个强敌都击退了去,对于吴通的拳臂他只选择了躲闪,以花五娘的藤蔓作为突破口。
顷刻之间,花五娘手中藤蔓又已被削断为十余截,在秦和的保护下退出战局,两人转换目标,目光落在沈玉泓身上沈玉泓。
吴通的内力毕竟比秦和与花五娘强上许多,竟然受到《金波逐浪》的影响也不大,叶疏影连出三剑也没能伤到他。
原来想用乐仙派的魔音迷惑人,自己的内力必须不弱于敌人,若自己的内力不及敌人深厚,敌人所受魔音的影响便会减弱。沈玉泓因修练化元诀,内力虽远比同龄人深厚,但相比已经成名二十多年的“铁臂镇辽东”吴通却还略微差些。
吴通虽然赤手空拳,但他号称“铁臂铜拳”,外号又叫做“铁臂镇辽东”,自然是凭借臂腕拳掌就能胜过兵刃,如今他凭借深厚的内力抵制住部分魔音的迷惑,受到的影响竟与叶疏影相当,二人在魔音之下交战竟与没有魔音时交战几无差别。
吴通抡起双臂,两拳生风,越打越快,竟比铜锤铁棒更为凶猛,劲风所到之处,飞沙碎石,草折木断。叶疏影的剑每将刺在他身上,他便能准确地将拳头或是臂腕击在剑脊之上,迫使叶疏影撤剑变招。而他的拳掌臂腕一旦要击在叶疏影身上,又都被长剑所迫,改变方向。
这一交手,转眼又是三十余招。
秦和与花五娘已明白自己身上内力不受控制是因为沈玉泓吹奏洞箫的缘故,强制气沉丹田,不令内息涌动,又一步步向沈玉泓靠近。
沈玉泓一面吹奏洞箫,一面调息内力,使自己免受魔音影响,已经是一心两用,见到两人向她逼近,看到花五娘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而秦和的手上捏着两支飞镖,她便一步步向后退去,退了片刻,忽然转身轻功而去。
秦和与花五娘还不能完全摆脱魔音的影响,见沈玉泓施展轻功想要逃走,只一路奔跑去追,不敢轻易运动内息。三人不知不觉已进了起云派的后山禁地。
原来刚刚叶疏影拉着沈玉泓一路飞奔,慌不择路,不知不觉竟然从起云派的山门前又绕到了起云派的后山上。沈玉泓一面吹箫,一面提防敌人,自然没瞧见那块写着“禁”字的岩石,也无暇留意周边环境,秦和与花五娘虽然瞧见了,也不在意。
沈玉泓走得远了,吴通与叶疏影受到魔音的影响也慢慢减弱,最后完全摆脱,恢复自身实力,却还是斗得旗鼓相当。
又交手五十多招,两人各自受伤。只是叶疏影被他拳劲所伤,造成的是内伤,而吴通受的却仅是皮肉外伤。
叶疏影暗道这辽东一大恶霸功夫实在了得,这时右侧胸口又是一阵疼痛,那穿胸的剑伤原本已接近愈合,如今又溢出些血水来,显然自己刚刚一阵猛攻又牵动伤口,伤口已将要崩裂。
吴通瞧见叶疏影胸口上一抹殷红,心中暗喜,出击越来越快,将防守的招式尽数阁下,招招进袭,势道凌厉,只攻不守,威力倍增。
叶疏影暗暗叫苦,只凭借绝妙的轻功连连躲闪。但见吴通拳劲越发沉重刚猛,叶疏影万万受不得他的任何一击,不免心中暗急。他又惦记着沈玉泓的安危,霎时间背上冷汗淋漓,也来了个只攻不守,放手一搏。
吴通之前见到叶疏影只顾躲闪,认定他受伤势所累已无余力出招,那料想他突然就使出了不要命的招式,两人都只顾杀敌取胜,而全无防守,重拳与利剑之下瞬间便成了同归于尽的趋势。
叶疏影所使的正是从何晓风“狂澜刀法”中的变化而领悟出来的招式,已不弱于云飘“绝命十五杀”中的星陨式,一剑刺出,全力以赴,对方几无生还可能,而他自己为了这一剑也绝对避不开吴通的一记重拳。
吴通陡然间迎来这气势凶险的一剑,明知难以躲闪,还是起了退避之心,万险之中才想要变换防守招式,已然不及。情急之下,他突然放弃攻势,变拳为掌,双掌对合全力钳住叶疏影的剑。
叶疏影早料想到他唯有此举方能阻止得了这一剑,待他双掌对合的瞬间,右手一松便弃了剑,捏成剑指,身体顺势前冲,剑指顺势点出,便重重地点在他胸前膻中大穴之上。他这一点完全没有用力,全凭刚刚那一剑的后续力量。他一击得手,身体又向后弹了出去。
吴通哪里料到叶疏影既然已经全力刺出那一剑,还会在关键时候忽然弃剑,自己竟然没有死在剑下,却伤在一指之下。
这膻中穴在人体胸前两乳之间,是人身一大要穴,乃宗气所会之处,也是一大死穴所在。吴通只觉浑身气血顿时紊乱,便向后倒去,面容扭曲,一阵抽搐,数息之后便气绝身亡。
叶疏影险中求胜也是以性命做赌注,若吴通临危不变,不顾性命,他们便会同归于尽。而吴通一旦生出求生之心,临危变招,他便有机可乘,赢得生机。
人之本能求生不求死。生死不过只在一念之间,胜败也只是瞬息决定的事。
叶疏影拾起银台剑,便去追沈玉泓与秦和、花五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