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如此又过六七日,杨云总算将身躯调理到最佳状态,肌肤荧荧,便是在夜间都有温润光辉闪耀,血液在他全身奔涌,如怒江大涛,隆隆作响。
血太岁沉在他腹中,到现在都未完全消化。
血太岁,一般只生长在万年古棺之中,且不是鬼修之棺不生,沐浴鬼修血脉之力而生,吸收棺中纯阴之气而长,自古稀有,蕴含的血脉力量极为纯粹,想来王曦便是想助儿子一臂之力,从娘家千辛万苦讨来这稀奇玩意儿,让得杨云血脉重生。
“再过些时日,待我正式踏足小鬼境,应该就能吸收完全,”他这样估计道。
可令杨云头疼的关键是,他该如何迈入小鬼境。
抓寻常小鬼充当七魄肯定不行,既然决定修入殓一道,必须要捉强大的小鬼,最好是那种凶魂恶魄,越强大越好。
请阴九帮他?
这风险太大,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这阴九都想吞了他人魂,吸干他血肉,杨云对此人非常忌惮。
“阴九此人阴毒无比,对付杨家人这么多年竟无人看穿他的心计,”杨云轻叹一声,觉得此人是一颗毒瘤,可他依旧不急揭穿他。
他很想知道,阴九究竟在图谋什么。
思来想去,最后他轻声一叹:“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
此时,杨家正殿。
一圈杨家人正襟危坐,目光聚焦在大殿之中的那两人身上。
阴九正和杨战紧锣密鼓地商谈。
“阴九大师,不知能否帮家中几位小辈凝练血脉,我杨家要求不多,不必像当日给云儿那般,只需要稍稍凝练便可,价钱好说,”杨战诚恳道。
当日阴九“帮助”杨云觉醒血脉,在杨家早就被传得神乎其神。
阴九暗自翻翻白眼,要求不多?稍稍凝练?帮一个杨云他就耗光了大半生的积蓄,还要他帮几位?要他老命不成。
“杨战,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无法,前些日子帮杨云消耗巨大,到现在我都未恢复过来,”阴九一口回绝。
一想起杨云,他的心还隐隐作痛,这几日但凡看到杨云,他的牙齿都磨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喝血吃肉。
可杨云见他却总是一副拜见恩师的模样,礼遇有佳。
两人的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在鬼猫部中都快成为一段佳话,这让他更加郁闷。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杨战恳求失败,只得作罢。
阴九松了口气,正准备要走,杨战又开口:“杨家还有十三位小鬼境修者未捉到小鬼,不知先生哪时有空?”
“我上辈子到底欠你们杨家什么了,如此倒霉!”阴九心中破口大骂,这杨云难缠,老子杨战更不要脸,当他堂堂入殓师是廉价劳工吗?
阴九面色很不好看:“不是我说你,杨战,做人千万不可得寸进尺,杨云血脉尽复更胜往昔,其血脉力量在你们杨家都算是顶尖的了,我帮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不要再做过分要求,按理说你们应该备一份厚礼答谢,而不是拼命压榨我。”
“这……”杨战一愣。
“之前杨夫人不是拿来过一株血太岁吗,像这样的宝贝应该算在厚礼之中,多备几棵,还有怨死花,落魂草,凝魄雪莲,这些都应该要有,或许,待我实力尽复之后便会考虑再帮你们杨家,”阴九瞥了眼杨战。
杨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阴九大师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两人同时看去,一道小小的声音缓步迈入大殿之内,天光将他的身影勾成一道漆黑无比的轮廓。
“杨云!”见到杨云,阴九眯了眯眼。
“大师,”杨云恭敬一礼,笑道,“血太岁珍贵无比,便是举杨家全族之力都不可能再得到一株,大师还想要上几株……好贪心啊!”
“云儿,不得无礼,”杨战微微皱眉,轻喝一声。
阴九挑了挑白眉,薄唇轻勾,冷笑道:“云少爷,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我帮你这么多,助你生还,还帮你开启血脉,所要不过是些草药,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不过分,自然不过分,”杨云爽快地摇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锃亮白牙,“当日大师还真是竭尽全力,险死还生,要不是大师您,也没有小子今天,不论是怨死花还是凝魄雪莲,那个滋味……美妙啊。”
“你……”阴九面色急速阴沉下去,杨云一句话又揭开看他的伤疤,还在上面洒了层厚厚的盐。
怨死花,凝魄雪莲,那可都是他视为心肝的珍宝啊。
杨战看着两人,很奇怪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不像他想得那般和谐。
“不过,要是杨家不需要阴九先生出手,以阴九大师的气度,应该也不会好意思再要什么鬼花阴草,身外他物了吧,”杨云咪咪一笑,全然无视阴九的怒目,小袖一挥,“为杨家人捉小鬼一事,就不牢大师费心了。”
“云儿!”杨战急忙低声告诫,“不得乱语!”
杨云看向杨战,眼睛很亮:“爹,不就是捉小鬼吗,我来!”
阴九和杨战嘴巴都张成了“o”型。
王曦扯扯杨云一角,觉得儿子在乱说话,连声道:“云儿,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捉野生的小鬼,那是只有真正的入殓师才会的技术活,从一方面讲,会捉小鬼,也说明了一个入殓师真正跨入了入殓的门槛,放在外头会引起许多家族的争抢。
杨云耸耸肩,一指身后,“爹娘,你们可以不信我,可不能不信那太阴玄棺啊。”
三人都向后看去,巨大黑棺依旧放在大殿之内,杨战王曦面面相觑。
难不成这小子真的会?
阴九盯着杨云,眼中阴晴不定。
杨云能造出棺椁,他还可以认为对方天资不错,误打误撞撞了大运,毕竟造棺一事请个凡夫俗子都能办到,差的不过是材料而已,且没有降下劫雷,他不认为那口玄棺是入殓之棺。
这不过六七日,对方竟说自己学会了捉小鬼,这他是一万个不信的。
“正好我血脉已经激活,正想抓只小鬼养养嘞,就跟哥哥姐姐们一道抓了吧,”杨云嘟囔道。
他这番话,听得杨战等人却是哭笑不得,他当养小鬼是那么容易的吗,古往今来有多少修士就是因为捉小鬼死在了那里。
“云公子还真行啊,这不仅能自造棺椁,还学会了捉鬼一术,天才啊!”阴九冷嘲热讽道。
当初他花了三年才初步学会造棺,又花了七年系统地学习捉鬼,深知其中的玄妙,数日抵得上他人数年的苦功,他以为他是神明转世不成。
“行不行,到时候大师过来看看便知。”杨云冲他挤挤眼睛。
阴九打量了杨云半天,一双眼睛不断透出危险的光芒:“小子,你真当这入殓师是那么的好做的?入殓六关,一关不可少,你懂什么叫入联六关吗?没有真正的入殓师将你领进门,真以为造出一口破烂棺材就算是入殓师了?真是笑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杨云:“入殓一道,逆天而行,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寻凡人不可寻之因果,稍有差错,轻则小鬼附体受尽恶魂噬身之苦,重则三魂七魄永堕无间幽冥,永生永世无有轮回之日,一句‘我来’,呵,说的轻松,你道得尽入殓师之苦吗?”
阴九步步紧逼杨云,句句如黄铜大钟般压入杨云心底,不知不觉中,他还用上了丧魂音,能将寻常小鬼都喝得魂飞魄散,连带着语句中都附加上了特殊魅力,振聋发聩,要是寻常小儿被他这么一吼,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头脑呆滞了。
一干杨家人全都瞪大眼,被阴九喝得一愣一愣的。
可杨云不同,他和阴九四目对视,双目炯炯有神,阴九每说一句,他的瞳光就明亮一分。
到最后,双目更是灿若星辰,不知为何,《葬书》的经文在他心间响起,如亘古天音隆隆作响,又如阴魂低吟哀转久绝,一行行金字倒映在他瞳眸之上,神异非常。
就在阴九冷笑之际,杨云突然开口,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明晰。
“入殓一道,其中苦幽不足与外人道,如坐地临渊,比天峙岳,稍一不慎万劫不复。你为入殓师,那我且问你,入殓六关,生,死,天,地,人,魂,哪一关我没过。
“死关,濒临死境,人魂离体肉身枯竭,我险死还生,已过!”
“生关,人生在世,骨血筋肉授之父母,我当世为人,已过!”
“天关,天命难违魂飞魄散,可天不收我,已过!”
“地关,身入棺椁形容枯槁,但地不要我,已过!”
“人关,肉体枯败,精神不灭血脉重塑,我再世为人,已过!”
“魂关,魂力枯竭,人魂离体而复归,从此人魂傍身,已过!”
已过!已过!已过……
杨云一字一句逼得阴九无话可对,眼睛瞪得如铜铃。
说到最后,杨云所说之言更如深谷回音,绕梁不绝。
他向前大踏一步,冲着阴九喝道:“死、生、天、地、人、魂六关我全部已过,我不入这入殓一脉,谁入!?”
谁入!?
杨云双眸灿若看着阴九,一句重过一句,说到最后,没说一字似乎都有大岳压身一般,让得阴九魂魄巨震,险些飞出体外。
杨云之言顺应入殓一道,又以《葬书》心法说出,所说之言比阴九强过太多。
阴九面色骇然,连连退后六步,每一步都在殿上留下深坑,他艰难地抬起头,七窍竟已流血。
六句逼退成名已久的入殓师,众人皆惊。
杨云还要说话,可就是这时,宏大冥音突然自冥冥深处响起。
这次不仅是杨云,殿内众人都清晰听到,极其璀璨的金光自杨云眉心处亮起,葬棺似被杨云一番言语震动,此刻金光涟漪不绝,他全身都笼罩在明艳的金色光辉中,一番明悟涌上心头,杨云双目亮的发烫,如同两颗金色宝石。
他大喝一声:“今日,我当入主入殓鬼道!”
轰隆!
晴空一声炸响,殿内突然劈落一道雷光,狠狠砸在杨云天灵盖上,他全身一震,就见四肢百骸无边穴道都被炸开了一般,陡然一个通畅爽快,天地业力与肉身从此沟通无阻。
也在这时,一声无情大道之音在杨云耳畔响起:“准了!”
杨云仰天望去,瞳孔扩地极大,方才那是什么声音,谁人在准,他惊疑不定,是那冥冥之中的天道之音,还是真实有人?
他前世都未有如此经历,感到惊悚而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