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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阴影下的年轻王者(1)

蛮横的“女司机”

刘彻已经成功地当上了太子,这样他也就具备了成为皇帝的资格。但是注意,是具备,而不是完全肯定。正如我们在前面讲的,刘荣好端端的还因为自己的母亲犯错被拉下了太子的宝座呢,所以各方面的关系、各种事情都要尽善尽美,不出大问题才能保证自己的征程一路顺风。稍微有点差池,就可能落得一个刘荣的下场。

这之后,在景帝后元三年,也就是公元前141年的正月,一个阴冷昏暗的早晨,年仅四十八岁的汉景帝因为生病撒手人寰。汉景帝三十二岁即皇帝位,四十八岁驾崩,一共做了十六年皇帝。国不可一日无君,年仅十六岁的刘彻在众大臣的千呼万唤中,登上了等待了九年的皇帝宝座。这位少年天子从此正式君临天下,而他也就是被后世史学家称为“雄才大略”的汉武帝。

不过,刘彻从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太子骤然间成为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君主,肯定会有些手足无措。而刚刚失去父皇的悲哀和登上皇位的喜悦交织在一起,使得心情更是复杂。

刘彻先是将父亲的灵柩发葬到长安东北四十五里的阳陵。接着在高祖刘邦时所建的未央宫正殿里,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接受群臣的祝拜。

登上皇位之后,刘彻最不能忘记的是帮助他夺储和继位成功的几位至亲,他的第一份诏书就是几张委任状。他先封窦太后为太皇太后,封自己的母亲为皇太后,封长公主刘嫖的女儿阿娇为皇后,入主中宫,履行了他小时候“金屋藏娇”的诺言。

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汉武帝又封自己的母舅田蚡为武安侯,田胜为周阳侯。那位敢于冒险的外祖母臧儿被封为平原君,这位敢想敢干的大胆女人终于实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冒险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也最终见到了成果。

但即使现在刘彻已经做了皇帝,毕竟年轻,没有什么经验不说,身边以他为核心的团队也没有建立起来。但是他的敌人或者说反对者却不容人小觑,一个不小心,身家性命就会不保。这就好比我们在路上走,你不犯错误,能保证司机也不犯错误,能保证他不撞你?一个完全遵守交通规则的行人也有可能被车撞着。这不,刘彻就遇到了这样的司机,而且是个蛮横的女司机。可以说,刘彻的路并不好走,还需小心谨慎。

那这个蛮横的女司机是谁呢?正是刘彻的奶奶,那个试图帮着梁王刘武抢皇位的窦太后。

我们在前面已经提了好多次关于窦太后的事儿,一直在说她非常厉害。当然,牛皮不是吹的,这个女人确实是非常厉害,值得我们好好评说。这样牛的女人,也在潜移默化中给了孙子很大影响。

窦老太太本是贫家女出身,有一个哥哥叫窦长君,一个弟弟叫窦广国。当时正是秦汉战乱之际,没有人能在自己的家乡安生地过日子,窦太后也是一样。窦老爹领着三个儿女到处躲避战乱,后来就举家迁徙到了清河郡,大概是现在的河北鹿邑县附近。就在大家展望美好生活的时候,走到半路上窦老爹却掉入一条河里淹死了,三个可怜的孤儿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主心骨,生计之艰难可想而知。更为不幸的是,之后只有四五岁的窦广国也不慎被人贩子拐卖到了外地,从此和家人断了音讯。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转眼到了汉初,刘邦驾崩,狠毒的吕后开始操纵国政。吕后要挑选一些宫女来赏赐诸侯王,每个王五名,清河也在被召之列,十几岁的窦太后就应募进了宫。这中间还有点小故事,使得窦太后的故事更加具有传奇色彩。起初她本人是想去赵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就向主持派遣宫女的宦官求情,央求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放到去赵国的花名册里。结果贵人多忘事,这个宦官在分派宫女的时候却把这件事给忘了,结果窦太后的名字被误放到去代国的花名册里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窦太后却因祸得福。到了代国,代王非常喜欢她,先与她生了个女儿,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而这个代王不是别人,正是后来时来运转的汉文帝刘恒,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代王能登上帝位也是命运的莫大垂青。

代王的原配夫人,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而这个原配夫人所生的四个儿子也都相继英年早逝了。在窦太后前面唯一的阻碍没有了,窦太后想不出头都难了,很快她就被封为皇后。而这时候对窦太后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因为她当年被人贩子拐卖的弟弟和自己相认了。说起来这还是个很感人的故事呢。当时年仅四五岁的窦广国被人辗转贩卖了十几户人家,最后被卖到河南的宜阳地区,在那里替人家进山挖石炭。一天黄昏,正当大伙都在山崖边睡觉的时候,突然山体崩塌,以至于睡在崖边的人都被压死了,只有窦广国一人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窦广国后来跟随主人到了京都长安,在那里他惊喜地听闻新封的皇后也姓窦,而且原籍也在自己的家乡清河郡观津。窦广国被拐卖的时候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自己的籍贯和姓氏他却牢牢地记住了,而且曾经和自己的姐姐一起去采桑叶并从树上摔下来的情景,也记得很清楚。

当时,窦太后也在全国大力搜寻自己弟弟的下落。有心的窦广国在听闻当今皇后跟自己的机缘巧合后,就把这些事情详细地写下来,然后托人转交给当时的窦皇后。窦太后见了这些材料,马上就把窦广国召来并详细地询问了其它情况。结果证明,窦广国就是她的亲弟弟。那时候没有什么DNA验证,靠的就是人的一张嘴,不过好在这个窦广国是真的,没有出什么岔子。事后,窦太后还要弟弟再回忆一些过去的情景,窦广国便回忆道:“姐姐当初因为要入宫而离我西去之时,我还记得咱们在驿站分别的时候,你讨来米汤水给我洗头(这是古人的洗头方法之一),临走时又让我饱饱地吃了饭……”当窦太后也一同沉浸于当初的情境中时,她一面紧紧地握着弟弟的手,一面早已泣不成声了。后来的故事就比较俗套了,但对窦太后来说,能和自己的亲人相认,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儿了吧。

已经做了皇后的窦太后,之后更是一顺百顺。她的顺利也影响到了孩子的命运,刘启被立为太子,而刘武过继给梁王,也做了后来的梁王。长公主更是尊贵无比。后来,在刘启当了皇帝以后,她就又顺理成章地成了至尊的皇太后,也就是窦太后。

回过头来再说汉武帝,如果我们思量一下刘彻的生活环境,就不难想见,在这种不免残酷的斗争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的性格肯定是异于常人的,会敏感,又不乏戾气——别看他得志之前不愠不火,可一旦没了顾忌便会生杀予夺、喜怒无常,这也是晚年汉武帝的真实写照。不过,这样的人由于聪明好学、不甘人下,一旦学习起来就堪比那些古代的圣贤。年轻的刘彻在后来登上王位之后,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人生进取精神,而这也正是他最鲜明的个性特点。

他不愿自己像父祖辈那样做一个守成之君,他要把自己的国家建设成一个理想社会,不仅“民不犯法”,“德及鸟兽,教通四海”,夷狄宾服,还要“星辰不孛,日月不蚀,山陵不崩,川谷不塞;麟、凤在郊薮,河、洛出图书”,即实现天人合一,达成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和谐统一。

这是可以理解的,很多年轻人在踏上征程的最初,总是豪情满怀,有着凌云之志。刘彻这时也正是豪气冲云天的时候,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轻人将这股豪情完全喷发了出来,而不是像现在的很多人,只是开一个好头,但却不能善始善终。

不过,在当时的环境下,年轻的刘彻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改弦更张,必须对国家的政治制度和执政思想来一次大的调整。然而这样一来,就会与大权在握的祖母、保守的太皇太后窦氏的为政思想产生严重的分歧,甚至冲突。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窦太后一向节俭好学,政治热情更是十分高涨,而她最崇奉、最倾心的就是黄老学说。汉朝几十年的历史,几乎一直在走当年曹参定下的黄老治国的路线,而且看样子窦太后也有坚持此路线一百年不动摇的意思。因为窦老太太的个人原因,景帝和窦姓宗族不得不熟读道家经典《老子》,并推尊其学说,所以窦太后在世的时候,“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儒家学官没有一个吃得开的。窦太后觉得这么多年的统治下,黄老之学简直就是最符合社会潮流的统治手法。所以,即使刘彻已经坐上了皇帝的宝座,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摆设一个?但她忽略了这个孙子的爆发力,他既然能这么讨汉景帝和周围其他人的喜欢,一定是非同一般的。汉武帝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皇帝,他是一个绝不安分的皇帝,尤其不会被一直摆设下去。窦太后也许没想到过,她读了一辈子的《老子》,竟然没有培养起自己孙子对《老子》的兴趣。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黄老之治崇尚以柔守道,静养气息,理顺四时阴阳,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但现在刘彻年轻气盛,精力旺盛,浑身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所以不愿像垂垂老矣的老人那样静心养气。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无争;而现在的刘彻要做的是天上光芒万射的太阳。因此,历史也就注定了,黄老之治是要被刘彻改写的。

董仲舒出山

也许你还记得,在汉代第二位相国曹参主政汉朝时,谁向他推荐贤良,他就会将人家第一个消灭。也正因此,曹参开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懒人治国的先河。那时候口才好的,不如木讷的;干得好的,不如喝得好的。当时的少年皇帝刘盈虽然几次想要劝说,但无奈都被曹参驳得无话可说。

现在刘彻最想振臂高呼的就是,懒人时代即将结束,让曹参那一套喜喝懒做的国策通通见鬼去吧。

很快这位年轻的皇帝就开始行动起来。汉武元年即公元前140年冬天的10月,刘彻发布文告,广招天下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最后,经过层层推选,全国有一百多位高人被招入京考试。

这次考试,刘彻亲任主考官。我们知道,现在炙手可热的国家公务员考试都要经过两关,先笔试再面试。但那时离发明科举制度还有好几百年的时间,所以没有笔试,凡是被推荐上来的,直接进行面试。而所谓的面试,其实就是殿试,方式是一问一答,这也就是历史上所称的对策。

放眼历史,刘彻的举动虽然说算不上什么绝后,但绝对是空前的。而在这次大举天下贤士的活动中,刘彻也很幸运地淘到了各种身怀绝技的人才。而最终的结果也证明,这些人才都是经得住历史考验的,最终都成了汉朝夜空里一颗颗闪亮的星星。他们都是谁呢?吴人朱买臣,蜀人司马相如,平原人东方朔,广川人董仲舒等。而在这一百多人当中,对策成绩的第一名,是当之无愧的高材生董仲舒博士。

相信大家对董仲舒都很熟悉,董仲舒是广川人(今河北景县)也,早年的时候因为治《春秋》闻名于世,孝景的时候升为博士。这个博士不同于现在的博士,那时候的博士只是一个相当于学术顾问官性质的官员职称,也就大致相当于中科院院士的职务。而《春秋》则是儒家经典之一,是四书五经的一部分。在汉代,子学的时代已经过去,经学的时代刚刚来临。据司马迁介绍,当时研究经学的国宝级人物是屈指可数,而且,大多是些八九十岁的老古董。如果刘彻要请他们出山讲学,估计只有抬出来讲课了。

但是董仲舒就不必抬了,因为当时的董仲舒不过是三十多岁的中青年。更让那些老古董佩服的是,正当年壮的董仲舒就已经像模像样地开始门罗高徒,授业解惑了。而且,将天下所有的人都算上,就算是董仲舒的学生,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怀揣着怎样的学术梦想,这个梦想不说则罢,一说肯定吓坏所有的人,那就是:一统江湖,独步天下。

武侠上有江湖,学术上也不例外。在中国的学术江湖中,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话语权的争夺。然而,思想学术在历史的发展长河中,往往会间断性地出现不均衡的表象——国家不幸,学术幸。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民不聊生。然而,各种学术思想却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也因此成就了中国历中上第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春天。但后来,秦始皇一统天下,焚书坑儒,百家争鸣的思想犹如鲜花凋零,唯有法家横绝于世。

而先秦时期的儒家,那日子真的一点儿都不好过。孔子当年奔波于诸侯之中,举世悲绝,但心中的梦想一刻都没有熄灭过,并且激励自己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就是从那时候,这句话成了儒者追求理想的座右铭。等到短暂的秦朝一灭亡,儒生们又在历史的夹缝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儒家各路门派和精英纷纷打包上路,为追求儒家理想而奋斗终身。这些人中不乏名人:叔孙通、贾谊、晁错等等。

但是在董仲舒看来,叔孙通不过是与时俱进的混饭者,贾谊和晁错不过是儒道的行动救世者;而他,要做的是当世一绝的思想者。董仲舒的思想源头就是五经中的《春秋》。如果套用江湖上的说法,《春秋》就是董仲舒修炼功夫的《葵花宝典》。

如果你喜欢看武侠小说或者是武侠电视剧,就一定知道,所谓的武功高手,都有一个老套的成功过程,那就是要学会闭关。其实搞学术和练武一样,唯有能忍受大孤独和大寂寞的人,才能修成上乘功夫。现代国学大师南怀谨,就曾为了研究佛经,上山闭关修炼。

两千年前的董仲舒,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的闭关纪录是三年。这三年的时间里,不窥园,任春来夏走,草长莺飞。但是这三年的时间里,授业解惑的工作要怎么办呢?董仲舒山人自有妙计。他将大弟子等几个学生召来布道,再让他们替自己传道。这样董仲舒就既能安心闭关,又不耽误自己传道授业解惑,可谓一举两得。遇见那些有孝心的学生要来探望自己,董仲舒就会让别人转告,说自己正在潜心闭关,不要轻易打搅。

这样,三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董仲舒终于出山了。

翻身农奴把歌唱

对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武林高手来说,当自己大功告成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毕竟没有对手的独孤求败是没有人愿意做的。当然这很好理解,叔本华就曾经说过,当人生的欲望满足了,人就容易变得无聊了。

不过,对董仲舒来说,三年的潜心闭关没有白费,《春秋繁露》最终横空出世。这一刻对于董仲舒来说,没有独孤求败的痛苦,只有满怀豪情的奋斗之情。他有理由相信,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这次考试,董仲舒只用了三个对策,就成功地将刘彻搞定了——

第一策:

刘彻:自然界的灾异之变,根源在哪儿?我怎样做才能让苍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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