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毓敏,正黄旗正一品大学士马齐之女,十三岁。”梁公公尖锐的声音乍然响起,敏儿赶忙上前一步,再次按规矩给皇上与太后请安,还好这次不需再行跪拜之礼,只行蹲安礼便可,
“皇额娘,这就是上次您想见的马齐家的小格格。”康熙爷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不过声音听着倒是挺年轻的,“抬起头来让太后瞧瞧。”这后一句却是对着敏儿说的。
敏儿尊旨微微抬头,昨日姑姑说过,即便万岁爷让你抬头,也不能直视皇上,否则就是大不敬,这姿态昨**还练了不少次,觉得自己就好像在扮盲人似的,明明面对着皇上,眼睛却又不能去看他,因为圣颜不可瞻嘛。
“丫头模样倒是乖巧,怎会那般顽皮把手腕都跌折了。”阿玛在家中并没跟她提过皇上曾让她进宫,敏儿一听太后竟然也知道她这糗事,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好在太后口气温和,想必并不知她摔伤的真相。敏儿朝着太后款款施礼,落落大方的答道:
“奴婢回太后的话,腊月底的时候奴婢家中后院的梅花开得正盛,奴婢本想亲手剪下几枝送到额娘房中摆放观赏,结果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脚,就这样摔折了手。”有时候一句谎话说的多了,连她自己都觉着好像是真的一般。虽然不敢直勾勾的盯着太后看,说话的时候也偷偷瞥了两眼,太后看上去倒像个富态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跟自己的外婆竟还有几分相似。
“这么说,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丫头,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敏儿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大太监梁公公,见他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便放心的走上前去。距离太后还有两步远的时候才停下来,这些规矩都是昨日的姑姑教的,想不到此刻竟都用上了。太后却又朝她招招手,说道:“不碍事的,丫头再靠过来些。”
敏儿只好又朝前迈了两步,太后的身上隐隐的传来一阵熟悉的檀香的香气,就好像外婆的一样,恍惚间看到太后向她伸出手来,敏儿不由自主地也伸过手去,太后拉着她,上上下下的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
“太后,您的手好暖啊。”敏儿越是站的近前,便越觉着太后长得跟外婆很像,一时忘了规矩竟直直的看着太后,梁公公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想出声提醒敏儿,却看太后脸色和善,并未有何不悦,一时又犹豫着不敢放肆。
“那是丫头你的手太凉了。”太后不禁没生气,反倒看着敏儿笑了,“哀家听闻你儿时生了场大病便一直不能开口说话,去年春天却忽然好了,可有此事?听你如今口齿伶俐,竟丝毫看不出曾经是哑了十多年的。”敏儿心想,原来太后也挺八卦的,这其中真正的缘故当然不敢讲给太后说,太后身上这么重的檀香气味,想必也是个信佛之人,自己只有编个即能满足太后的好奇心,又让她接受的了的故事方可。
“奴婢回太后的话,原本奴婢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直到三岁那年有个大和尚送了串佛珠给奴婢的额娘,说是只要奴婢戴着它不摘下,可担保一生平安。自那以后,奴婢便很少生病了。额娘从此也开始虔心信佛,直到去年春天,有一日晨间,奴婢醒来却忽然发觉自己可以发出声音来了,当日阿玛请了太医来瞧,也说不出个原因来,可奴婢想,佛珠既然可以保平安,那奴婢能开口说话,应是拜额娘多年诵经拜佛所赐。正所谓心诚则灵吧。”敏儿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这话要是放到现代,哪里还会有人相信。
敏儿的一番话说得太后直点头,如敏儿所料,这宫里头的女人原本就是寂寞的,太后的权势再大,心底里却也是孤单的,笃信佛教还可让她心有所托。
“哀家今日一见这丫头,便觉得面善。”太后依然拉着敏儿的手,可话却是对身旁的皇上说的,“皇上,我看便把她留着给哀家做个孙媳妇吧。”
康熙爷一直在旁听她二人对话,此时见太后发话了,方才慢条斯理的答道:
“此事就照皇额娘的意思办。朕这下倒要和马齐成儿女亲家了。皇额娘心里可是已有打算?”听得皇上这么问,敏儿的心怦怦的跳得厉害,不会此刻便要决定她的终身大事吧,这可不就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儿,而且金口一开,改都没得改。
“不急,这丫头年纪还小,与哀家倒也投缘,日后留她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还可陪哀家说说话,解解闷。”敏儿刚松了口气,一听太后要留她住在宫里,心里头立刻又紧张起来,刚刚怎么将胤禟与额娘的叮嘱都忘在了脑后,可太后的问话又不可不回,让她如何低调呢。太后刚刚对她的这番特别恩宠,怕是已然招致了他人的妒嫉。
敏儿的牌子被梁公公收了去,她那一组通共也只留下两张牌子,其他的几人都被“撂牌子”了,可以回家自由婚配了。走出御花园,敏儿方才想起,刚刚只顾得跟太后说话,竟忘记了再多瞄几眼康熙皇上的圣颜。
太后说要留自己在宫中住些日子,也不知她是随口说说还是当真的。又在后宫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两旗的秀女都已见过皇上回来了,小太监才让众人按照来时的顺序整齐的站好了队,像上次一样将他们送回了神武门,各归其家,留牌子的人则要等候皇上的下一步旨意。
站在宫门口,她不由自主的朝胤禟上次站的方向望了几眼,他又怎会次次都来这里等她,敏儿自嘲的笑了笑,正巧红绫已经找到了她,便上了车回府。一路上,总是不时的想起太后和气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好像外婆的亲姐妹,若是外婆还活着,她也跟自己一道灵魂穿越过来,穿到太后身上该有多好啊,想着自己这般异想天开,便禁不住笑了声来。
“小丫头,自己在这儿傻笑什么?”敏儿乍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侧脸一看,胤禟正从车窗处朝她挤眉弄眼。挑开帘子瞧了瞧,居然又是上次被他截车的那条小弄堂。
“你好像每天都很闲呢?”红绫这次倒是不用吩咐便跟着小禄子上了九爷的马车。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要不是刚刚瞧你从神武门出来没找着我时的一脸失望,我也不会巴巴的又跑来这里拦你。一会儿我还得回内务府办差,也只能跟你说上几句话。”胤禟说得倒是一本正经的。
“我哪里有失望,我那是一脸高兴,你怕是站的太远,没看真切吧。”敏儿笑着跟他打诨。
“好,好,我盲从,敏敏即便说错了,也是对的!”胤禟也笑了,又拉过她的手,敏儿只觉得拇指瞬间传来一股子凉意,低头一看,原来胤禟给她套了只白玉板指上去,这板指的正面刻了个“敏”字,竟还可当作印章来用。
“怎么又送东西给我?”敏儿的手轻抚着白玉光滑的表面,忽然便又想起了十二阿哥送的那只扳指,上次带的时候胤禟以为她喜欢扳指,所以才记在了心上吧。
“我想送给你的东西多着呢,这又不算什么。”胤禟随口答道。“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有正经事儿呢。”说着,握住她的一双细嫩光洁的小手,“你这个丫头今儿可真把我吓去半条命。”敏儿一愣,眸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你平日在我跟前随心所欲,我当然不会计较,可你在皇阿玛和太后面前怎么也敢那般大胆的不按规矩行事。先前听园中的小太监说起你见驾的经过,可把我担心死了。”
敏儿一想就明白了,胤禟的情报倒还得的挺快。这些阿哥们恐怕在宫里头都有自己的耳目吧,尤其是胤禟他和八阿哥那么要好,八阿哥他又是今后争夺王位的众皇子中最被看好的,他们在宫里头定然也有自己的势力。
“可是敏敏,我今儿才发觉从前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能把太后哄得这般开心。太后她如今对你恐怕比对表妹,也就是我那八嫂还要看重些,瞧这情形,指不定将来我还得求着你,让你再去求太后把你许给我呢。”胤禟说到后边,正经的神色早换回了原来的那副浪荡公子样,趁她认真听得时候,出其不意的低头在敏儿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
“好了,我得赶紧去内务府了,否则八哥又得训我不长进了。”胤禟说完就打算下车。
“等等!”敏儿赶忙叫住他。
“怎么?敏敏难道是舍不得我走么?”胤禟嬉皮笑脸的又凑了过来作势要吻她,敏儿也扬起巴掌,好像要掴他一般。
“胤禟,你说太后她真的会接我去宫里陪她么?我不想进宫呢!”这个问题,敏儿在心里已经琢磨了大半天。
“太后她既然开口了,多半几日之后便会下懿旨。在宫里头虽然不能像你在家中那么自在,可是毕竟你是太后钦点的进宫陪她的格格,要伺候的也不过就是太后一人而已,其他的主子你只要客气应对,谁都不得罪便是了,不必太担心。再说不是还有我么,我倒是巴不得你早点进宫去,总比等在马府门口又不得见要强些吧。”
“你说的这么轻松,我又不像你们这些皇子,从小在宫中长大,御花园也不过就是自家的大院。让我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整日对着那么多面和心不和的人,累都要累死了。”
胤禟看着敏儿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忍不住便想摸摸她的小脸儿,结果被敏儿一把打开去,他倒像转了性似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快,竟还禁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个小丫头,这样的好事儿别家的格格求都求不来,你反倒还为难上了。宫里的人,你看得却也通透。放心吧,我现在对你是信心十足,只要哄得太后开心,平日做事不要授人以柄,便没人能把你怎样。若是有人敢欺负你,那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胤禟不顾敏儿的挣扎,把她搂在怀里静静的停顿了几秒,“我先走了,记得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有我!”说罢松开她,换了马车赶去了内务府。